应家中厅上站满了人。
以岁寒三友屏风为槅,屏前是以应嵩为首的应家男丁,及池舟等衙门中人,还有萧老板及添香;屏后则是应家女眷,应嵩的一妻两妾及女儿应蕙。
“开始吧。”池舟跟应嵩确认人都到齐,遂示意萧老板验证那沉香。
萧老板应着,拿起面前长几上的香箸,从炭笼里夹块兽碳,点燃,放进洒金铜香炉里,又把银叶片放在碳上,然后从添香那蝴蝶形香囊里取一片沉香,用小刀切下一角,放在银叶上。
须臾,香气自炉中溢出,渐渐弥漫在厅中。
“请员外,大人……”萧老板捧起香炉,话未说完的,就听屏风后有人打了个喷嚏。
接着一个娇声响起:“哪来的水仙,还不快拿走,阿嚏!”
闻言,池舟眸色微闪,应嵩一直颓垂的双肩登时耸起。
应嵩吸吸鼻子,确有水仙花香。
“这香哪来的?”应嵩冲跪地的添香道。
“回老爷的话,这就是从萧家香铺所购沉香,大少爷用香再无别家,婢子只是从管事手中领沉香而已。”
萧老板立刻躬身:“这真不是萧家沉香。员外在上,请允许小的焚熏随身所带沉香。”
“你熏。”应嵩咬牙道。
萧老板刚要动手,池舟道:“哪个是替应全采买沉香的管事?”
厅下跪着的仆从中,一个男仆颤巍巍地应声。
“你这可还有剩下的沉香?”池舟问他。
“有的。”
“取来。”
男仆连滚带爬地出厅,很快折回,手里捧着个木匣。
“萧老板,麻烦熏匣中香。”池舟道。
若是用萧老板随身沉香,仍无法完全证明萧家香铺的沉香不浸花香,因为仍有作假的可能,若这匣中香是天然沉香,才能洗脱萧家嫌疑。
萧老板在接过木匣的瞬间,才反应过来,他感激地看了眼知县大人,拿炉盖把那铜香炉盖紧。
池舟吩咐大开窗扇,透气片刻,厅上无有香味后,才让萧老板开始。
萧老板手脚利索地拿一只瓷香炉,焚熏匣中沉香一片。
绵长香气在厅中飘荡,许久,都未有喷嚏声起。
应嵩似是不信,令人把香炉拿到屏风后,还是无有喷嚏,也无抱怨。
“大人,有话直说吧,老夫等不得。”
池舟环视众人,沉声道:“如大家所见,应全昨晚所用沉香乃浸过水仙花露。水仙花露有迷醉人之效,若是常人,迷醉后会恶心,呕吐,若及时通风换气,喝些温水,倒也无碍。”
“可病弱之人,醉酒之人被迷醉,恶心呕吐之余,还会全身失力,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应全即使想唤人,奈何喉头被堵,手脚无力,也是不行,他是被活活憋死的。
应嵩听着,赤红的双目几欲瞠裂。
“好你个婢子,敢谋害主上,来人,乱棍打死。”
添香喊冤。
应嵩不理,四个壮汉入厅,两个摁住她,两个挥棍即打。
硬棍撞上弱骨,发出脆声,每一声都震得耳跳心惊。
很快,鲜血渗出衣衫,添香的喊声渐渐微弱,她抬眼看了看厅上诸人,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住手!”池舟道,“不是她!主谋不是她,她被人利用了!”
挥棍的壮汉看看应嵩,见对方点头,这才停手。
“请大夫。快!”池舟吩咐一个衙役,衙役应声去了。
*
池舟望向萧老板:“萧老板,你可知哪些香铺售卖浸润花露的沉香?”
“回大人,蒸花露是个细巧活,这镇上没有。小的只知,县城的金记香铺有售,哦,还有全州的裘记香铺。”
“这就是了。凶手定是从这些香铺买了浸过花露的沉香,替换了应全本来的沉香。”
说着,池舟忽地提高了声音,“你还不站出来么?此时认罪,本县可算你出首,会从轻发落。”
“你什么意思?”应嵩喊道,“这厅上都是我应家人……”
这时,屏风后响起一个质疑的声音:“大人也太想当然。什么花露迷醉人,闻所未闻,你有何凭证能证明?还在此挑拨离间,妄图间离我们一家人!”
凭证当然有。
京城白云观,每年春节都会供奉水仙花,不止大殿,连静室客寮都摆放。有一年,有位香客一进静室就晕了,得亏发现及时,才捡的一条性命。其时,池舟正在观中习武,全程都见了,还细问师父之故。
师父便说了“花香迷醉人”五个字,之后观中再不供水仙。
对这说法,池舟自是半信半疑,等他研习岐黄之术,看过更多此种病案后,方才确信。不止水仙,百合、茉莉、栀子等白色香花都能迷醉人,对此有的郎中称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