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天。”剪秋手中动作不停,“贵妃千秋,与民同乐。盛典期间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广偃楼前还会有盛大乐舞表演,可真是热闹至极。”
是,这热闹非同凡响,没人比裴沉榆更清楚。
景和十七年,宠冠后宫的殷贵妃三十寿辰。本该是君民同乐的繁华盛景,却因广偃楼前突现凶禽、贵妃受惊小产而仓皇收场。
天子震怒,下令刑部彻查。最终全部疑点指向太子所献的龙涎香琥珀貔貅吊坠,太医院验明其中掺了一味招引异兽的赤虹。
太子乃贵妃所出,自幼孝顺仁德,无疑是受小人蒙蔽构陷。刑部循着线索终于寻到幕后黑手——裴家。
“裴穆被剥爵位怀恨在心,借夫人香贩身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其用心阴险, 甚属不堪。”
“然君恩浩荡,念及裴家世代忠烈,尽职于皇室。除主犯裴穆斩首示众外,男丁充军流放女眷发卖为奴。罪女裴沉榆戴罪立功,敕封宁乌公主,赐婚乌金国王。”
煊赫门庭,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滔天恨意随回忆涌上心头,裴沉榆暗自立下誓言。
上一世,他们裴家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重来一世,她要做执棋之人,守护裴府安宁。
“剪秋,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裴沉榆轻揉眉心,柔声道。
剪秋应声退下,不忘将门窗仔细关好。
裴沉榆卧在榻上,却是毫无睡意。她将前世种种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不愿错漏一丝细节。
既然有幸重生到一切发生之前,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避免重蹈覆辙。
她不会让裴家背上无妄罪名,也不会再远嫁塞外。
只是若想完全抽身于权斗之外,还得从长计议……
夜深露重,一阵浓烈的疲倦涌上来。裴沉榆睡意朦胧间梦见父亲执刑那日,手举刀落,血流遍地。四周围满曾受裴家护佑的黎民百姓,眼神中是浓烈的仇恨与愤怒。
她猛地惊醒,雪白中衣已被冷汗沁湿。
眼见自己还卧于锦被中,裴沉榆剧烈起伏的心跳逐渐平复,倏然间听见阿娘的声音。
“榆儿醒了?”
时隔多年,裴沉榆再次睁眼见到阿娘,千端万绪的委屈瞬间倾泄如洪,撕破了她强装的镇定。
她一头扑进阿娘怀里,声音微微颤抖着:“阿娘,榆儿好想你啊。”
“听秋丫头说榆儿做了噩梦?”宋夫人柔声道,“别怕,娘回来了,这次在泉州购置香料多耽误了些时日。”
宋夫人边说着话边起身,想将炉中换成静心解郁的安神香。
裴沉榆抱着宋夫人的胳膊不肯撒手,喃喃低语:“阿娘,不要离开我。”
“好好好。”宋夫人连声应允,语气无奈又宠溺。
她像儿时一样轻抚裴沉榆的发丝,又唤丫鬟半夏进来伺候小姐梳洗更衣。
裴沉榆握住宋夫人的手,正色道:“阿娘,我有话跟你说。”
“好,榆儿说吧。”宋夫人不禁跟着严肃起来。
“阿娘……”裴沉榆张了张口,又陷入沉思之中。
说什么?
说她已活过一世死而复生?说裴家遭人陷害家破人亡?阿娘会作何感想?只怕会当她残梦未醒吧。
“榆儿可是有了心上人?”宋夫人见女儿犹豫不定的模样,不由猜测:“如今你已是及笄之龄,也是时候商议婚嫁之事了。”
裴沉榆在阿娘满脸笑意中回过神来,再三思索道:“阿娘,我想学制香,带我去铺里帮忙吧。”
宋夫人只当她是一时兴起,婉言回绝:“制香可不似闺中技艺那般轻松。”
“阿娘,宋氏制香手法处处都是讲究,若不早些授于女儿,这绝艺如何延传?”
宋夫人怔愣片刻,她本打算从娘家亲族招个忠厚男子入赘打点生意,让榆儿安然享乐。现如今既然榆儿有意继承家业,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虽说榆儿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对于琴棋书画之类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愿意学也总不是坏事。
这样想着,宋馥芝便应允了。
裴沉榆松了口气,旁人若想陷害裴家,总归是鱼龙混杂的商铺最易下手,她须得时时紧盯。
收拾妥当的裴沉榆跟着娘亲走过长廊庭院,裙裾过处皆是熟悉之景。她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波澜,若无其事地迈进门槛。
“榆儿,你今日起的这般早。”裴穆眉眼含笑地挥挥手,示意她坐近些。
“爹!”裴沉榆脆声唤道,心间涩痛刺得她眼眶发胀。
恰逢此时,身着青衫的裴沉竹阔步踏入凝香厅内,对座上高堂拱手长揖道:“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裴沉榆亦向兄长俯身行礼,唇边微笑如春风拂面。
裴沉竹颔首回应,心下却是颇为意外,他与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妹向来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