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景注视她两秒钟，如实说：“她的药快吃完了，而且，身上的烧伤，又到了复查的时候，心理医生和皮肤科医生都在英国。”
叶离听闻，不由深吸口气又缓慢吐出，问：“她，这两种病，都很严重吗？”
程淮景顿了顿，斟酌用词：“不轻，但也不算太严重，经常做心理干预治疗，外加皮肤整形，会好的。”
叶离说不出来为什么，她这不是第一次问他有关程淮凌身体的事，但这次，她明显感觉程淮景说的，比上次轻描淡写多了。
她不禁想起那次程淮凌的半夜哭诉，身上背负着一条性命，爆炸的阴影始终盘旋不去。而身上那些丑陋的伤疤，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去除，完全恢复常人的皮肤。
程淮景捕捉到她脸上一抹忧愁，安慰道：“我姐她，一直很感谢那位消防员叔叔，对他家人，一直是心怀愧疚的。”
叶离抬眼看他，漂亮的眸子泛红，心中像打翻了调料瓶子，五味杂陈，怎么也收不起来。
脑海中父亲冲进火场的一瞬间历历在目，她喉咙处滚动，克制着自己面上显露出来的悲伤。
害怕被程淮景看出什么，她又赶紧垂下眼眸，却听那人又说：“我看过当时的新闻。”
叶离心跳漏了一拍，手心冒汗，攥了攥，濡湿黏腻，说话声音带了一丝颤抖：“什么......新闻？”
程淮景：“火灾的新闻，说当时爆炸的煤气罐，正好还是消防员叔叔家的，是他家煤气泄露导致的。”
叶离几乎难以克制自己的紧张，小心翼翼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位消防员虽然救了淮凌，但爆炸起因是他家的煤气罐漏气？”
程淮景眼睛微眯，点头：“对。”
叶离眼底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迷茫。
显然，程淮景所了解到的，还不是爆炸的具体真相，叶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骂自己的卑鄙，她居然在新闻内容上钻了空子。
可按照他说的，她们叶家依然难辞其责，叶离紧抿嘴唇，旁敲侧击问：“那程淮凌看过新闻吗？”
程淮景摇头：“没，她那段时间，精神受到打击，哪有心情看新闻。”
叶离双眸有些不敢同程淮景对视，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程淮景自然听出她问的是什么，伸手捏了捏她有些泛白的脸蛋，说：“那算是意外啊，没有那场火灾，煤气就算泄露，又不会爆炸，更不会伤害到我姐。”
“所以在我看来啊，归根结底，还是火灾本身导致的，火灾是主因，煤气罐，顶多算次要因素。”
或许是程淮景对救了他姐的消防员家有英雄家属滤镜，他又强调一次“那是意外”，无形中摘轻了消防员家的责任。
叶离从哥哥叶煜那里听到的是那样的说辞，今天在程淮景这里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是她从没想到过的，但不论是哪种，除了对牺牲了的父亲，对别人，她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罪大恶极了。
可程淮景给出的答案依然不是她最终想要的，内心被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不再顾忌其他，叶离又试探问道：“一般家里的煤气罐，怎么会无缘无故泄露，你难道没想过，那会是人为造成的吗？”
程淮景目光滞了一瞬，脑袋微微歪了歪，深深望进叶离的眼眸，反问：“人为造成的？什么意思？煤气罐没关阀门？”
最后这句抛出来，叶离心脏猛得一跳，她定了定心神，微微点头：“嗯，可能吧。”
看了一眼似乎陷入沉思的程淮景，她又强调了句：“只是我做出的假设。”
程淮景这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嘴角扯出一个笑：“那一定也是无意的，也算意外。”
叶离等待这个回答的时候，几乎忘了呼吸，直到听到了程淮景的话，紧绷许久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
可她还不打算放弃，仿佛程淮景就这个话题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能拯救她于水火。
她又说：“无意的，也造成了悲剧啊，消防员叔叔牺牲了，程淮凌也身心受到伤害，不能因为无意，忘关阀门的人，就能撇清一切责任吧！”
程淮景握住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手，明明食堂里不冷，叶离的手却冰冰凉凉。
“那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使然。”
“而你假设的，忘关阀门的那个人，应该是消防员家属，她对不起的，是消防员叔叔，不是我姐。”
“我姐被救了，捡了一条命回来，现在的状况是她经历火灾爆炸后最好的结果了。但任何的天灾人祸，没人想经历，可一旦遇上了，大概都是命里注定的吧！”
叶离屏着的呼吸缓慢吐出，整个身心都似被救赎，她平复下心绪，端起水杯猛得喝了一大口。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我们走吧，一会儿还有学习任务呢。”
程淮景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