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总算好了一些,米斯达没跟着她出来,艾丽也没在意,把钥匙揣进口袋,哼着歌儿就走回公寓楼,她好像要重新过一次未存在过的童年。
5
搬到新屋一个月后的夜晚,艾丽忽然惊醒,在这样有着宁静月光的日子,她能清楚听到枪声的此起彼伏。在这算是半个郊区的地方也能听得到,这说明了两点,说明离她所住的地方不远并且对方无意隐藏战斗的事实。在九十年代的那不勒斯,黑手党的交锋很是常见,普通人只会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发现自己的邻居在家中或在楼下死亡也有可能,但根本不能与西西里岛比较。
比起纷争不断的岁月,维持和平显然更加困难。
她无意参与其中,可想到住在乔鲁诺——那奇怪的年轻人——他对一切都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是否会因为卷入战斗而丧生——不,不会。艾丽心想,首先他是老板,老板总是位于幕后的,像泽田纲吉那样站在前线而非位于指挥位置的少之又少,即使老板想要直面敌人,也会被部下劝阻,“您是有身份的人,”二把手或者参谋通常这样说,“您不需要亲自动手,我们能够解决。”
一个组织的覆灭是领头人的疏忽或者怠慢造成的,因此身为老板,不能轻敌,不能睡觉。
艾丽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透明罐子,打开小鸭形状的暖灯,对着灯光看了看,取出两粒握在手中,走到还没开过火的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就着把药咽下,一时之间好像吞了冰,胃却同时燃烧起来,一阵奇妙的快感令她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没回卧室,拿了件薄外套走到沙发上,躺了下去。又一次闭眼倾听,慢慢地,她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了动静,连风声都没有。
微微睁眼看见客厅的摆设,满意地扬起嘴角,为了把这房屋打造成她记忆中的样子花费了不少力气。她喜欢现在的一切:淡粉色玫瑰的墙面,静止在头顶上的脆弱精致的水晶灯,手织的尼泊尔花色地毯下是冰冷的大理石面,柜子来自东北边的国家,红杉木做的,漆了更深的红色,上面摆放着手工绘制的小画和历史悠久的花瓶,柜子上方挂了一面巨大的圆形镜子,边框上有两只扑闪翅膀的飞禽,不知是大雕还是什么隼类,艾丽分不清。房间和房间外的地方是不同的世界,过去怎样另说,但现在的那不勒斯不喜欢奢华和精致,人们的日常除了平和外还有更多的形容词,更有人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中,只是像她,像乔鲁诺,像米斯达,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就算现在闭上眼睛后无法睁开也无所谓,艾丽心想,意识逐渐模糊,但愿人们死亡时能保持内心的平和。
依靠药物进入睡眠是下下策,其实她不该这样做,然而枪声激起她的的职业病,不过这药片的确有用,没有梦,没有疲乏地醒来,不怎么清爽,足够再次使用。然后她听到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猛地坐起,眼睛注视门口的方向,手伸到沙发下,
“咦?”心脏砰砰直跳,她怎么在床上。梦游?
当她看到乔鲁诺·乔巴纳端着一杯勾花失败的卡布奇诺,桌上还有没夹好火腿片的快手三明治,站在属于她的厨房里时,怒火噌地蹿了起来。
“你真是无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擅自出现在我!家!里!”
她想要走过去质问他,迈开步时乔鲁诺想要说些什么,她抬着头,伸出手指,以很少有孩子会露出的恶狠狠的表情瞪着他,
“闭嘴!”
下一秒感到左脚脚底被扎了般的疼,低头发现踩到了盘子的碎片,血渗了出来,沿着碎片的缝隙,在地板上流淌。这一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柔软部位的疼痛倒抽着一口口冷气,等再抬头时眼里没了任何怒气。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突如其来的疼痛占据了她的全部。
“我刚想要打扫它,只是先去拿了个新碟子,没想到你走了过来。”乔鲁诺似笑非笑地对有些无措的艾丽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艾丽旁边,半蹲下身,“我扶你回客厅。”
艾丽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双手紧握,指甲掐着肉。她摇了摇头,“你出去。”
“我不能,”他拉起艾丽的手腕,艾丽顺手一挥,乔鲁诺的力度轻了些,但还抓着她又立刻轻声呼气。
“怎么了?”他问,艾丽已低下头,没梳理的乱发凌乱地垂下。
乔鲁诺蹲下身,见她不动,干脆更用劲地拉过手臂,直接抱起她。太轻了,乔鲁诺心想,她微微颤抖的样子好像猫咪,毕竟是小女孩。他弯起嘴角,这种替身很有趣,但他没打算把那人杀死。他抱着艾丽走到沙发旁,轻轻地放下。艾丽立刻翻身,背朝他,整个人完全都缩成了一团。乔鲁诺看了看她的左脚,还好碟子摔成大块,没有碎渣卡在肉里。接着他坐上沙发边缘,上半身前倾,
“很疼吗?”他问。
艾丽一动不动,于是他抬手,拨开艾丽落在脸上的发丝,她咬着嘴唇,为了不发出抽泣声五官凝成一团。
“我帮你包扎。”乔鲁诺说。艾丽这才微微侧头,盈满了泪水的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