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他道:“我不过是觉得遗憾,以此出口气罢了,你不知道,我是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寻到今晚的清净,谁想最后还是被人打断了,害得我又没看完你的舞。”
我学着他之前的口气,回击他:“可能这就是命吧。”
他大概脑子又抽了,如此紧要关头,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乐呵的?
他开怀地笑着,拉着我在夜色中飞奔。
少年衣衫褴褛,我也没有环佩叮当,我们紧紧拉着对方,无惧风雨,不问前程,拼命地奔跑。
夜色安谧,只有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谱出了一支曲,唱一段我们的亡命天涯。
跑吧,快跑吧!往哪里都好,随便什么方向,愿你早日摆脱困境,不再俯仰由命,不再可怜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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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北上,来到长河郡的那天,天清日白,劲风白浪,路上行人很多,我于是想,今天真是个适合赶集的好日子啊。
我听见有些和我们一般,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低声感慨此地的富足,说殷地久负盛名,不愧是泱泱大国,而此处不过区区一地郡县,都是如此繁华有序,连百姓的衣裳都是如此美丽,举止都是如此端庄。那殷之首都,锦绣墉城,岂非更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提起墉城,那就都来了话,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见闻,说十里长街,清夜华灯,勋贵如云,美人如画,说千古名都,盛贵之地,出尽了佳人名士,公子少年……
说衣冠文字,杯酒风流,是流水如有意,落花去闲闲,是姑娘女儿的拒千金也不卖笑,是文人墨客的赴鸿门也不折腰,是不为穷名而变节,不为贱身而易志,是但愿老死花酒间,不肯鞠躬车马前。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是情深缘浅,相见恨晚,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段秋凉,是以笑话,以梦话,以遗志,以风骨,铺就了一个遗恨的,凄美的,引人入胜的锦绣繁华金玉章。
一番激烈的争执后,大家得出总结,说殷地能够如此长盛不衰,全倚仗君王贤明,治下有方,治国有道。
或许是这样吧,毕竟一江之隔的襄地上个月刚垮了,那曾经也是历经过数朝的古城了,也有古道残阳,西风流芳,也有明月高树,岁月长河……现在,烽火烧过的地方饿殍载道,寸草不生,早已不同当日而语,而如今的殷地仍是一片祥和之态。
但是,对于一个刚国破家亡的人来说,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聊。
我和朱悬心照不宣都没有开口。
大家都在老老实实的排队入城,等待关卡上的盘问。
我是一个务实的人,老早就开始琢磨,晚上吃点什么比较好?
不知道地方菜贵不贵?我们吃不吃的惯?晚上又在哪里落脚呢?
我们的预算有限,就不必住客栈了,找一间平价的旅舍就好,吃食不用精细,饱腹就好,被褥不用华美,暖和就好,至交不必二三,知心就好。
或许我还可以住在二楼,一间有窗的屋子,一推窗,就能看见月亮,我想要看见月亮。
我问朱悬的看法,他有点心不在焉,只会嗯嗯啊啊。
我回头问:“你在看什么?”
他说:“是那边的人正在看我们。”
我随他看去,看见青天底下,城楼如金,谯门如赤,两个尚衣公服的青年站在高处,风神英俊,挺拔如青松。
他们居高临下,似在交谈?不知说的是风月,还是家国天下事。
市井太过嘈杂,人声太过鼎沸,路过的车马太过喧嚣,我们身处其中,听了满耳朵的烦声。
城下的俗人太多了,这纷纷扰扰一大片,远远看去,应该就像一团乱麻,其实根本分辨不了他们是在看谁吧?亦或者他们谁都没看,只是登高望远,吹吹风而已。
我又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说:“我在想,如果换成我站在那里,又是怎样一种心境?”
他语音落地的同时,我听见心弦被拨动的声音,清越嘹亮,余音绕梁,像尘封的名剑出了鞘,像浴火的凤凰,在大火中涅槃,在灰烬里新生。
一时无话。
也无需多话。
我与他并肩站着,看风起云涌,不甘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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