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想,就感觉头疼欲裂。
可见到师父对这个小生命无比期待,眼角眉梢都溢满欢喜,对她说的话如此在乎,她又委实无法说出实情。
大夫说师父怀孕方才一个月左右,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应当吃好喝好睡好,不得受气受累,若不然便可能大伤身体。
傅绫当然不希望师父受伤,只好将满腹愁思压住不提,面上却还要作出欢欣的模样,哄得师父恢复平和之态,上床安歇后,她方回到自己房中,唉声叹气辗转反侧到半夜。
翌日,全观上下便得知师父长宁道长怀有了身孕,一时间众人皆惊,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父听闻后也是呆了半晌,叫来梅霁,见他神色平和,与平日并无二致,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叫他保重身体。
观中弟子见师父神色淡淡,言谈举止间并无半分异样,初时的震惊诧异过后,便也渐渐恢复如常。
人家吕大夫都说了,海外便有男子产子的国度,师父想也只是体质特殊而已。
太清观的人尚且如此,当傅绫将此事说与家中亲人时,众人的反应更是剧烈。
傅太守蹙眉问:“长宁道长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从未看出他有半分女相……”
傅夫人嗔道:“绫儿都说了,男子也是可以产子的,又何须要像女子才可以?”
外婆则忍不住八卦:“咦,即便是男子,也不能一个人便孕育孩子吧?你师父是与谁……有了……”她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委实不知该如何用词。
傅绫强作镇定:“观中猜测纷纷,我也不太清楚。”
姨婆道:“长宁道长秉性端方,是个极懂事自爱的孩子,想来也是与那人感情极深,方会做出这等事……”
外婆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笑道:“从前都是听闻哪家小姐与俊书生私奔,暗结珠胎,今儿可是奇了,怀有孩儿的竟成了男子,另一方人还藏得严严实实。”
“谁说不是呢,”傅夫人叹道,“长宁道长生得面如冠玉,丝毫不像出家人,说是王侯公子也没人不信,不知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几人嘀嘀咕咕,猜起梅霁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来,听得傅绫如坐针毡。
她便是当事人之一,却还要佯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如此装模作样也是够累的。
这天晚上,她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本以为又会辗转难眠,却没成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堕入梦乡,还做了一个逼真至极的梦。
在梦中,俊美的师父容颜颇为憔悴,原本精瘦紧实的腰身变得大腹便便,小腹高高隆起,满脸哀怨地看着她,“绫儿,你要对我们父女负责。”
傅绫惊慌不已,身子连连往后退,“不、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做人的娘亲!”
梅霁眼圈泛红,颤声道:“那你要抛弃我们吗?”
傅绫心绪纷乱,不禁摇了摇头,下一瞬,却见到师父的小腹蓦地鼓起,一阵红光闪过,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婴孩出现在她怀里,小嘴大张,大声哭嚎着。
“啊!”
她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地看向师父,见他脸色苍白,唇角泛起一抹淡笑,有气无力地叮嘱道:“绫儿,师父走之后,你要好好带大我们的女儿。”
说罢,竟阖上了双眼。
傅绫心中闪过一阵剧痛,大叫着醒来,“师父!”
目之所及,珠帘翠幕,灯火通明,正是自己的闺房。
原来只是一场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傅绫喘了喘气,拭去额角鬓边的细汗,兀自出了会儿神,之后却久久没有睡意。
回道观之前,娘亲与外婆给她准备了许多补品。
“带上山给你师父服用,怀有身孕可不是小事,应当好好补补才是。”
傅绫接过大包小包放在马背上,疾驰上山。
来到师父门前时,她却面露迟疑,莫名地有几分心虚与愧疚。
末了她还是敲了敲门,却没想到开门之后,看到的是师父颇为苍白憔悴的面容。
傅绫大惊,忙放下补品,搀扶着师父回房,一面问:“师父您怎么了?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梅霁勉强一笑,“不碍事,只不过是有些头晕呕吐罢了,想是因为她的缘故。”
虽只有月余,能否顺利产子尚不可知,但他却觉得腹中所怀的骨肉定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婴,如她娘亲一样。
傅绫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师父目光落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下不禁愈发愧疚,忙给师父斟了杯温茶,指着那些补品道:“师父您受累了,这些上好的人参与补药是我娘亲外婆叫我拿给您的,对您的身子与……腹中的孩儿大有好处。”
梅霁眸光温和,“多谢她们了。”
他静默须臾,嗓音微涩,“想必你家人知晓我的事,定会很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