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修为,言出法随,他手中青光大盛,罗盘掷地无限绵长,直直将群山包裹入这清风结界。
鸟鸣声淡了,风拂过土地,似惊蛰那日春雷乍响之时,勃发出无限生机,浅草随风疯长,须臾便没过闻眠的窄腰。
银色巨兽抻腰咆哮,长尾扫过,掠出虚影无数,闻眠身形一闪已出数丈之外,草木却如流水般朝他涌去,裹挟着无尽杀机,铺天盖地尽是蓊郁的绿。
鲜红飞溅。
黑色的身影一折,忽似没了骨头般直直下坠,迎风飘起一片衣角,竹一身后银光大作。
一只覆满漆黑鳞片的爪子伸了出来。
只在刹那,一剑春风。
青衣道士握着剑的手如玉,挽的剑花也极美,却有汩汩血流顺着桃木剑精心雕琢的纹路滴滴落在青草地上。
闻眠收回鲜血淋漓的手,慢慢拭去血痕。
他已化出半妖之形,乌发成雪,扁尖的兽瞳中凝着燃烧的金光,半面覆着漆黑鳞甲,半面如人清隽无双。他舔舐双手细密的剑痕,眯起眼睛:“真不错啊,师从何方?”
竹一肩头碗大的伤口血流如注,他捂着伤处直起身,轻喘了口气:“栖梧山山主不在栖梧山,跑到俗世撒野,不怕妖皇怪罪吗?”
“他还管不着我。”闻眠晃了晃脑袋,藏在如瀑银丝中的那两只玲珑小角绵软可爱,生生将他的威势压下去不少。
竹一微噎。
这厮看起来也才成年不久,连族中的传承都未得全,像他这般的妖,醒目些的一见硬茬便远远躲开去了,偏他还为着个可笑的理由撞上来。
“妖力肆虐,你若实在压不住,不妨现出原形让贫道好好揍一顿。”
南煊扶了扶角,勾起唇肆意一笑:“这样才好玩。”
久违的、妖力濒临失控的感觉。
自从上一次在碧落城和阿满交过那一次手后,他便再也没有尝试过了。
眼前这个青衣道士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正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强大,令他下意识绷紧了心弦。
不必看守山中大阵时,他时常悠游凡界各处,此界之中,有多少天才、最强者的巅峰又是何种境界,他无一不晓。即便是最大的修仙宗门,也逾三百年无人能触摸洞虚境的边界了。
这牛鼻子俨然不是凡界中人!
无论他从何处来,对阿满来说都是一个变数,何况,阿满居然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纵使不是出于与高手交锋的目的,今夜闻眠也是要动手的。
眼见这只妖愈发兴奋,竹一反手握住桃木剑柄,沉声问道:“还打吗?”
闻眠懒洋洋地抬眸:“你还能接几招?”
“半招。”
“那便半招!”
闻眠出手如电,遍覆鳞片的爪子拍出雷霆万钧之力,天地变色。
竹一面色凝重,一手持桃木剑,另一手却是探入怀中摸出一件法器。
光影四起,青的金的白的黑的,隆隆声响在群山中炸开,两道身影似一触即分,尘烟草屑之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
天幕之下,风停了,冒尖的浅草消失不见,泥地湿泞,远山鸟鸣声声入耳。一方罗盘旋转着掉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接住。
道士青衣破碎,少年人的身形修长结实,金光遍布,细密的符文包裹着他的身躯,受闻眠雷霆一击却半丝不伤。他另一只手中,佛珠失了光彩,一捻便化作齑粉。
他咳出一口血,蹙眉骂道:“疯子!”
疯子此刻仰躺在地,鳞片中流窜着佛光,鲜血没入身下泥地,自空中坠地的那一瞬间,疼得兽瞳几近涣散。
但他终归是妖,不过几息已能缓缓摇着幻化出来的尾巴骂出声来:“贼道士你作弊!”
——你一个道士用和尚的法宝这合适吗!
竹一取出新道袍披上,摇头道:“佛珠乃贫道多年前杀一妖僧所得,既是隶属于贫道的法器,怎能算作弊?”
闻眠抬臂覆眼:“你叫什么?”
“道号竹一。”
少年道士执剑行远,闻眠坐起身来,拭去唇角血痕,蹙眉低喃道:“竹一……也是活了万余年的老怪物么?”
他见事见人过眼即忘,想来这小道士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才不能使他入眼入心。
慢慢将尾巴变回去,他垂首静坐了片刻,骤然肃起面容,抬眸望向来处,冰冷的杀意在触及那道缓步而来的黑影后凝成实质。
他轻嗤不高兴地撇撇嘴:“没脑袋的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