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惜月又在原地歇了半晌,终于直起身来,将那死婴随意踢到一边,拎着剑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左羽躲在路旁,直至那女人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才终于连滚带爬地从竹林后出来,扑到那婴儿身边。
那可怜的小东西早就断了气,尚不坚实的后脑径直摔在青石板上,脑袋都拍得扁平,死相十分凄惨。
与他那个死去的爹,死去的师兄师姐们,一样凄惨。
左羽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看看地上的死婴,又抬头看看挂在半空中的那些头颅,眼泪成串掉落下来。
他不敢哭出声音教孔惜月听见,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
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怎么清风山上下,转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的师尊,他的挚友,他的手足兄弟,怎么一个个死无全尸。
孔惜月她究竟……
他盯着孔惜月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恨意,但随即一个寒战,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孔惜月朝弟子寝舍去了。
回想起之前她站在他窗前那一眼,他不由得手足冰凉,忙不迭地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前走。
他不能呆在这里,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一旦孔惜月回去发现他不在床上,势必会出来寻他,将他的头也割下来,挂在树梢上。
可这偌大的清风山,他又能藏去哪儿?
前山!只要他过了百丈桥,再将桥索砍断,他便安全了!孔惜月她没长翅膀,飞不过来!
他心头燃起一丝希望,魂不守舍地穿过山林,好不容易到达崖边,却是万念俱灰。
百丈桥早被毁了,那桥索只剩一根,另一半连着几块残缺的桥板挂在半空摇曳,山风一拂,桥板哗啦啦掉落。
孔惜月连他最后一条退路也截断了。
左羽跪在地上,眼泪被山风吹干,他恨不得径直从这山崖跳下去,省得在这里痛苦万分。但他终究没这么做,半晌,又摇摇晃晃往回走。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需要撑到他恢复力气,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不管看哪里都不够安全,他一路寻到饭堂跟前,远远看到孔惜月提着剑在那头朝这边走来,边走边四下张望。
他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进了饭堂,外面已经没地方可躲了,他在饭堂里左看右看,钻进了灶膛里。
炉火早就熄了,砖石还残留着温吞的余热。灶膛供众人伙食,建得很大,将将能容纳他的身体,他缩成一团,浑身都蹭得漆黑,又将面前未燃尽的柴火摆了摆,挡住外面的视线,只留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他便从这缝隙里朝外看,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听着孔惜月的脚步声从远至近,走进饭堂绕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他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那脚步声去而复返,像是长了双透视眼一般,径直朝着炉灶走过来。
缝隙里只能看到孔惜月淡紫色的衣裙,胸襟和衣摆血迹斑斑,行走间扶风摆柳。
她径直停在了灶膛面前,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看见她手中提着的剑,剑身上古朴的“清欢”二字,正对着他的眼。
她淡淡开口:“藏得不错,只可惜,我当年也藏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