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结束后还不到七点半,傅鸣既然是想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动手,那我醒着的时候又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想明白这点的我早早就回到了家。
坐到了自己房间的桌前,窗户开着,风吹来香灰的气味,我才想起太姥姥的嘱咐,她让我每天早晚给楼下中堂里的神佛上香。
前几天都忘记了,她还特地打电话回来问我。真是的,要是真这么在乎,就自己回来供香呀。
罢了,今天回来的早,就去替她烧几支香吧。左右我心也不诚,供奉不供奉的,对我、对太姥姥、对傅家又有什么影响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卷子,向楼下走去,路过二楼的时候,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母亲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吗?
他们在吵什么,难不成是母亲发现傅鸣其实就是个畜生了吗?我放轻了脚步,凑近到声音来源的房间门口偷听。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开门进去了?”这是母亲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恼怒。
“是啊,你把钥匙亲手交给我的时候不就已经默许了吗?”这是傅鸣的声音。
“我,我...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母亲的声音矮了下来。
“嗤,担心身体?你要是担心身体会亲手把迷药给她喂下去?”“当初你来,我们就谈好了,你把安安交给我。你现在是翅膀硬了,真当自己是我亲戚了?你可别忘了,是谁…”
傅鸣后面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离开了。
人在失去所有血色的一瞬间好像真的会变轻变透明。
一路好似飘到了祀堂,点起红烛,燃起三炷香,替太姥姥上香,拜了三拜后,在悲悯的菩萨像面前跪下。在巨大的冲击下我的心情很空洞,无悲无喜,无怨无憎。
静静地盯着菩萨像。这么一座小小的瓷身像受得住这么多的祈愿吗?
一阵凉风吹过,灭了红烛,屋里子陷入了黑暗,因为看不见,檀香味显得更加浓烈,我懒得去开灯,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借着照进屋内的隐隐月光仍能看清菩萨轮廓,但看不清那张慈悲脸,他像蒙了一层纱。
好端端的怎么不瞧我?是不愿意可怜我?
隔壁死了人的张家请到的戏台子还没结束,我清楚地听到他在我耳边唱到“他教我收余恨,免娇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教我?教我什么?”难道我该感谢这些个苦难蹉跎,贪婪唇舌?受千百万人供奉的神佛天爷要教我的居然是这么个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
我站起身,闷闷地笑了起来,状似癫狂,指着神像说:“不,我不信你,也不用你教!”这恨我偏就不收又如何?苦海回身?我偏就不回身。
我!要当他们因果循环中的恶果。我不逃,不决定用虚伪的宽容、释然放过自己,放过他们。
我!要我们一起,不得安息!
我上前掐断了点燃的香,隐进了黑暗的楼梯间,我恨,我好恨,恨得咬牙切齿,痛入骨髓。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把我卖了多少银钱?
楼梯的灯被打开了,母亲正从楼上走下来,瞧见我脸色不好,有些怯怯地问我,“是不是夜寒露重,回来的路上受凉了,身体不舒服啊?”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她微颤的睫毛,说“没事的妈妈,只是突然想起了李逸。最近老做他的噩梦。”
“妈妈还记得李逸吗?”
她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讥讽地笑了一声,“是呀,他养活着咱们一家子呢,怎么会记不得呢?”
“你记得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晚上吗,半夜我大声叫你,你有听到吗”
“妈妈?”我还是盯着她,仔仔细细地要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站在台阶的上方,背对着灯光,一错不错地对上我的眼神,像是对这个问题排练了千次万次一样,很是自然坦荡地说了没有。
骗人,你骗人!你别骗我,求你
那天晚上,我嗅到栀子花味了,我听到你在门外对着父亲哭了。
妈妈,我并不怪你,你一个弱女子,面对强权,面对已成定局的交易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能看到光明了,为什么你要亲自把我卖掉呢,这么残忍,这么地,肮脏!
我掩着脸,不知道在笑还是在哭,泪反正涌了出来,我多可笑啊。
她惊疑不定,见我又哭又笑,踌躇在了原地,最终还是走到我的跟前,想擦掉我的泪。,试探着问我怎么了。
我闻到她的气味,几近作呕。我真想和她一起死了,摔下楼,头破血流,一起死了。
可最终,我也只是轻轻推开了她,我没法原谅她,更没法伤害她,因为她是妈妈,是我最亲密、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