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中,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的坚强镇定,可终究还是会不知所措。
沈钰之似乎也看穿了柳稚鱼的思绪,笑了一笑便没在追问。
柳稚鱼看着他默默将画作收拾的身影,捏了捏手指,有些藏在心底的话却不可控制地脱口而出:
“三儿……”
那人的背影愣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
柳稚鱼迎着他的视线,手指不禁又捏紧了几分:“公子不怨三儿吗?”
若是他未将避鬼丸交付旁人,他便不会遭此恶行,凭他的才性大抵能在京城传出一番名头,届时妻子接于身畔,人生之美满如意定能令旁人羡哉慕哉。
绝非眼下被困于一方之地,虽是自己的识海可结界外却有一妖虎视眈眈,如此这般两厢极大的反差,她不信他不悔。
更何况,那三儿似乎还同妖物有过协议,虽说是身不由己,虽说他在最后也幡然醒悟,可若将此事置于自己的身上,柳稚鱼的心底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怨怼。
人性中的恶性在此时牢牢地禁锢住她的思绪,见惯了前世娱乐圈的阿谀奉承以及宁可伤敌绝不自损到极致的利己主义,柳稚鱼不由得与之共情,甚至以旁人的身份厌上了那个名叫三儿的少年。
可她的心中又有了几分不确定,虽说与沈钰之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可她却毫无根据地相信他与她不是一类人,即使这份相信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会不怨呢?”果然,听他此言柳稚鱼的心上蓦地一松,随后自嘲般地笑笑,想着人性还真是奇妙,即便是温雅平和如沈钰之,也不能跨过自己的私欲。
人有私欲,并无过错。
“可到底,那避鬼丸是我亲自交于他的手中,在最后,也是我亲口让她先走。”
“要怨,也该怨我自己。”
他似乎并不奇怪柳稚鱼知道他的过往,或许是因为柳稚鱼能站在他的识海之中,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可那本该是旁人的因果。你若不赠,最后死的——”
她的喉咙忽而一哽,本想说若是不将避鬼丸赠出去,最后死的只会是那家村中之人,而非沈钰之。
可看着他依旧镇定自若、温润若玉的模样,柳稚鱼的心头隐隐约约地探到了沈钰之的想法。
可那想法可笑得过分,柳稚鱼只想轻嘲一声,再斥他“圣母”。
“……你是故意的。”
沉默良久,静到只能听见两人平缓的呼吸,柳稚鱼才出言开口。
不是疑问,她捏着的手指忽而缓缓松开。
若是他的死亡是他一手促就的,那身为旁人的她,又哪有资格在旁置喙。
插手别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为什么呢?”
她本不想再开口,可心上忽而涌起的丝丝缕缕的情绪却促她将疑问说出。
为什么要放弃本该幸福和满的家庭,放弃自己光明大好的前途,只为成全陌生人未知的人生?
尤其是前者,那曾是柳稚鱼无数梦回时刻,都想拼尽全力抓住,却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为什么啊……”她忽而听见那人喟叹一声,抬眼看去,却见他略略仰首,眼底放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大抵是,读书人,先为苍生,而后为己。”
有风卷过柳稚鱼的裙摆,风声不大,却让沈钰之的声音模糊入耳。
他后面好似又说了什么,只是她听不太清了,满耳中尽是那句读书人先为苍生,而后为己。
振聋发聩。
柳稚鱼忽而很想笑,可泪水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他若为官,一定是位很好很好的官。
她抬手,抹去泪,脸上却一片湿润。
许是柳稚鱼的样子过分狼狈,沈钰之颇有些手足无措,便拼命地想寻些话题,来挽回她的思绪。
“其实我悔过也怨过。”柳稚鱼一愣,看向依旧浅笑的那人。
“你记得吧,在那道岔路口以前,避鬼丸一直都在我的手中。”
“你为什么不下了山再给他。”
柳稚鱼声音翁翁,方才一浪涨高的心情又在这一瞬褪去,她看着沈钰之,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过是把旁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罢了。
微叹一口气,方才大起大落的心忽而涌起一股无可奈何。
沈钰之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便默默地旋过身,目光不知飘向何处。
看着静默不言的沈钰之,柳稚鱼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外头不明白已经乱变成何种境况,自己若不是死了,便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突然昏倒,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柳稚鱼虽问心无愧,但自己正处于风头上,实在不愿节外生枝。
更何况,林青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