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会儿,十指重重插进头发里。
这感觉像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滑向漩涡,转瞬就被吞噬。
财产清算,法院来贴封条,铭牌被摘掉,他们像丧家之犬般被赶出承载着江灼雪童年的房子,搬进一户逼仄的二居室,然后是廉租房、筒子楼。
筒子楼常年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腐朽的气味,隔着一扇油熏的窗,江灼雪望见的是对面的一扇扇灰色窗子,唯一的亮色是住户们搭在绳上的衣服。
唯一的声音是母亲的喝斥。
“废物,”她说,“跟着你有什么过头?”浓浓的失望淹没他们的客厅。
绳子。
一条条绳子在两栋楼间交错缠绕,将灰暗的筒子楼、廉价的色块和江灼雪捆缚在一处。
在楼下瞧见那一滩血时,他永远无法挣脱。
至亲的血爬到他脚下,他蓦地踩进了泥潭,拔足不得,越陷越深。
母亲没带走这间屋的钥匙。
她走后,江灼雪继续打工,白日上课,做家教,运营APP赚些信息费;晚上去酒吧,对着每个人微笑。
他的笑最初是尴尬的、局促的,到了今日,里面已经不再装着什么情绪了。
涂红指甲的女人,喝得醉醺醺来勾他下巴的女人,在他眼里和母亲的脸重叠,叠做一张光怪陆离的幻影。
多么荒谬啊,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垄断了本市财富的阮氏集团——甚至没将父亲的呕心创造放在眼里。
他们只将它当个小玩意儿,掠夺来给金砌玉造的宫殿添上一块脚砖,不曾想这竟能是某个小公司的承重梁。
轰然倒塌的废墟中,只有那条手帕好端端被他搁在最高的柜子上,没染上一点灰。
在阮瑟差司机给他送回背包的那天,江灼雪试图鼓起勇气问一问她的名字。
他最初没问出口,而那只洁白的帕子作为某个见证者,和他的名字一齐被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