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上官府内。
整个院落灯火通明,家奴仆妇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表情都绷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只能听见稳婆和女人痛苦的声音。
“夫人,使劲儿!就要看到头了!”稳婆双手紧紧握着上官夫人的双腿,语气中有些焦急。
“啊……啊……太疼了!”
上官夫人只觉得骨头像被碾碎了一样,呼吸间都是被撕裂的疼痛,发丝被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黏黏糊糊地粘在她的头脸间。
门外的上官文时不停地踱步,看着丫鬟一趟一趟地从房中端出血水,听着夫人的哀嚎声,本就白的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云英,云英你别怕,为夫在这!”若不是下人极力阻拦,上官文时恨不能冲进产房以身代之。
“一天一夜了,夫人怎的还没有诞下孩儿,刘妈,你拿着我的手牌,去请太医院正来,要快!”
被喊作刘妈的妇人急忙上前,取过手牌快步出府,匆忙间撞到一个人身上,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继续往前冲去。
那人也不急不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上官文时的身后,从容地说道:“上官员外,不要急,令爱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可降生,届时母女平安。”
上官文时闻言,猛地转身看向那人,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打扮像个术师的男人正对自己微笑道。
“你是何人?”
“在下不过一个游方术师,不值一提。您只需要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知道在下说的是真是假。”
上官文时听完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只暗自祈祷这术师所言是真的。
果然,一炷香后,房内传来婴孩啼哭声,稳婆抱着婴孩像上官文时报喜。
“生了生了,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个千金,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上官文时正高兴地想要接过稳婆手中襁褓中的女婴,那术师又说话了:“可惜了,令爱与您亲缘太浅,乃早夭之命。”
只一言,上官文时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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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启二十九年冬,京都飘起大雪,所有景物都被银白覆盖,白雪皑皑的景色蔓延到了城郊的庄子上。
临近午饭时间,整座庄子的上空都飘起了袅袅炊烟,给如山水画一般的地方,增添了不少生气。
然而,那有着烟火气息的画卷中,唯独漏下了一间青瓦房。
宽敞的屋内,有着不同于其他庄户的雅致。一应物件都被擦拭干净,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各处。
黑漆的家什,象牙雕刻的八扇山水墨画立屏,如雾似烟的天青色帷帐,镶着七彩琉璃的窗棂旁的玉瓷瓶里,插着三两枝刚刚折下来的红梅,满屋都是梅花馥郁的香气。
东南边一盏罗叠拔步床,靠背卷云纹雕花,少女正裹着厚厚的被子团坐在床上,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俏生生的小脸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原因,没有一丝红润。
床边取暖的火炉,早就已经被灌进来的风熄灭了,但少女却不肯将窗户关上。只倔强地仰着脑袋看着窗外。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算孤单单一个人在迎接着她十六岁生辰。
外面是那么的热闹。永远有嬉闹在一起,互相追逐着的孩子们。大人们也总是站在门口,发出此起彼伏催促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嚷声。
除了夜晚和这间青瓦房内,这个庄子上总是有着让人讨厌又向往的动静。
本就安静得过分的房子,因为奶娘的离开,显得更加冷清了。
除了灶房蒸笼里有一碗给她留下的长寿面外,再没有奶娘的痕迹。
奶娘的儿子就要成婚,作为母亲缺席了孩子的前十几年,怎么也不能再缺席孩子的未来了。
每个人都会被人惦记,独独她,总是被丢弃。
少女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觉得一阵厌烦,将身子往下缩了缩,用被子蒙住头,像一只乌龟,躲进了自己坚硬的壳里。
少女在被子里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景国首富上官家的独女,却因为先天不足,被大师批命说注定早亡。
血脉相连的父亲便连名字都不愿再斟酌,随意地取下了上官夭这个名字。甚至连满月酒都没摆,便将她丢到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
柔弱的母亲不敢违背父亲的决定,除了留下一个忠心可靠的奶娘来照顾她,也不能再做更多。
自上官夭记事起,村子上的人表面都尊称她为大小姐,可私底下孩子们都叫她没爹没娘的短命鬼。
初始时,年幼的上官夭只会躲回家,抱着奶娘的腿,哭着问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不要她。
每每到此时,一向温和的奶娘就会提着烧火棍冲出门去找那些人家算账。而自知理亏的庄户大人,为了保住饭碗,佯装生气地教训着孩子。
挨揍的孩子们却并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