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折煞你啊……”
燕夫人拨开众人,泣声如雨,指甲不知何时碎了蔻汁,连着手背青筋暴起。
她旁边那小姐不知是非愚钝,竟脱口而出:“二妹妹的衣裳怎在这腌臢贼人手中?”
这时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前两人的外袍纠缠在一起,发丝掩面,竟看出几分同宿同归的情谊来。
突然一众女眷里,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又引起一阵糟乱。
“这说来也巧,县主昨日还精精神神地请我等喝茶,今日便可怜地躺在一滩水里,可谓是人比明日黄花——”
“过时之物!”
说话的是崔家的小姐崔漪,她素来飒爽,昨儿栖霞趾高气昂摆了鸿门宴,今日便像一只落汤鸡罢,免不了被她一说。
有贵女捂住她的嘴巴:“阿漪,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崔漪丝毫不顾忌,大声道:“姊姊说的是。这是谁家的泼皮无赖,敢与县主纠缠?!”
待静安王妃从亭中急匆匆赶来,便是听到此话。
这崔氏女!
她脸上露出阴晦之色,却不敢发作,眼前摆着一堆烂摊子,她疾呼:“快请大夫来!”
谢灵犀随后而来,静静瞧着这场闹剧,与崔漪对视一眼,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娘娘莫急。”
话音刚落,一个背着药箱的医者出现在众人眼前。
“瞧这不就来了。”
这场曲水流觞便是谢家所办,眼见两个官家幺子直挺挺倒在地上,谢大夫人吓得魂儿丢了一半,自己家这位三娘处事不惊,甚至还颇有闲情地笑了笑——她何时这般胆大了?
谢灵犀顶着伯母担忧的目光,安慰般握了握她的手,“无事。”她看着远处姗姗来迟的兄长,“怎的现在才来?”
谢灵均,传闻中的“江左第一风华”,从来没想到有一日会干这等缺德事,“你真当神不知鬼不觉推那小子下河容易了?”
是了,这便是谢灵犀重生归来下的第一步棋。
先对静安王妃示弱,后加一言语恐吓,实则声东击西,将她心爱的侄儿推下湖,与贵女周旋,成就一番“好姻缘”。
那栖霞县主何曾无辜,旁人不知道,可她谢灵犀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窥见了一些密辛——
在谢灵光死后的第三年里,从她遗物中翻出一方丝帕,事无巨细用血写的清清楚楚,原来林骏最初与栖霞县主相恋,奈何栖霞不能得孕。两人暗自商议,拐了谢灵光来,去母得子。
待谢灵光死后再娶栖霞,每逢忌日携妻子祭拜,旁人还称之“情深似海,同比天长”。
周遭慌乱无比,仔细听,还有妇人的哭丧声。
总归今日过后,众目睽睽之下,那对男女难以收场,一时间无暇寻谢灵光的麻烦了。
至于作为东道主,什么小姐王孙惶然落水,谢家江左名门,人杰无数,在朝中又官荫三代,谁敢加诸口舌呢?
宴席落幕,谢家兄妹回到家中,嘴角皆噙着清浅的笑意。
谢大夫人一见二弟,当场落下泪来,连连道谢。
自丈夫死后,她和子女住在江南老家,因是谢显科考,于年初进京。谁知遭此横祸,在山穷水尽之际遇见出门游春的谢灵犀,如久旱逢甘霖,救了她女儿一命。
谢家大房与二房,十几年前是有些隔阂的。不然也不会断联至今。
所以当谢灵犀信誓旦旦说要帮他们时,她心中惶恐也并不付诸信任。
庭前花草芳香,映着月色,谢尚书生硬地将长嫂迎进门,撇过头瞪了谢灵犀一眼。
心道:让你多管闲事!
又对着夫人使眼色:我实在不擅长这等情意绵绵的交往呀!
谢夫人及时解围,搀着大夫人的手,软语和声将人唤进了屋里夜话。
昔日旧年仿佛一场大梦,谢灵犀在枯冬里睡去,于春花烂漫处醒来。眼底如一汪湖水,映照举家其乐融融。
前世绝不是她的梦魇。
谢灵犀回到屋中,春桃初柳两个丫鬟立马围上来叽叽喳喳:“三娘去哪了?这会儿才回来,也不让我们跟着,可有受伤?”
两人关切的眼神暖人心怀,谢灵犀低眸浅笑,“没事,头撞了一下。”
小丫鬟们被她的话吓住,左右察看她这聪明绝顶的头颅,“我请大夫去!”
被谢灵犀稳住,问道:“我一时撞恍惚了,今岁几何啊?”
春桃不解,又怕她撞出什么好歹,乖乖地答:“天宝六年。”
是了,当今的五皇子初登大宝,是在四年后。
那年她二十岁。
燕稷逼宫那日,以雷霆手段登上皇位,甚至一夜扭转市井风评,跃身变成“上天选定的帝王”。
世人都道谢家实乃有福之家,短短几代又出了位皇后,谁知燕稷当年求娶,本就带着不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