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浣说出他的秘密:“你或许知道,我这将军之位是由先帝拜授,但先帝仙去已近十年,许多事情不再是原来的面貌了。外人看我卫将军邓浣,于镇远军中是响当当的一员大将,权柄仅在大将军之下,实际上并不如此。若说我在这军中还有三两分威信可言,那都是托了先帝的福,不过死去的天子庇护不了我太多,尤其我已是这把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受些掣肘。”
他很遗憾自己不能放开手脚去做想做之事:“赵肃和你,都对我的脾性,两个我都喜欢。不瞒你说,我曾开口向大将军讨要过赵肃,大将军食言不允……纵然欣赏,纵然惜才,凭邓某权位,实是有心无力。”
司徒誉道:“不怪将军,将军必是尽力了。”
“我有个女儿,坦诚说,我不愿她长大以后像我一样征战沙场,我愿她平安,愿她过平凡简单的日子,所以让她跟着她娘住在北地的外祖家,京畿一带,不容易受到战火侵扰。
“但要是有那么一天,她着了戎装,上了战场,成了一位巾帼女将,能常和同袍们打个势均力敌,能于千军万马的敌阵中无畏冲杀,能夺下被敌军占据的城池,我也会感到骄傲,自豪于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胜过了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姑娘。
“我从小也听传奇演义,那些故事里倒也有女将军。古有女子从军,为保家卫国而驰骋疆场,巾帼不让须眉传为后世美谈,可我大齐不曾有这样的先例啊!不仅大齐没有,往上推几代王朝,也同样没有听说过。与常理不符合的事情发生了,人们最开始的态度往往是抗拒和憎恶它,就譬如,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竟然会表现得比许多男人还强,这对于这个女人自己来说,很可能是祸不是福。”
邓浣提起他女儿时,司徒誉还意识不到什么,之后他说大齐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司徒誉慢慢觉出话中深意,越听得明白了,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直至最后那句“是祸不是福”,令司徒誉心口猛地一跳,莫名产生了巨大的不安:“将军——”
什么无畏无惧的少年气,该说是无知无畏的蠢劲才对!年轻的蠢瓜对上一些老道的人精,时时刻刻能尸骨无存!
“你终于听出我的意思来了。”
邓浣朝他微微颔首:“离开镇远军对赵肃来说或许是很好的选择,但从军之人,从军之期未满十年,无故出离便会被视作逃兵,一旦被抓回来,后果不堪设想。我要着重提醒你的第一点,就是方才在右营中的话,你休要再说了,世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他人有心设计陷害,赵肃与你岂不是要白白折掉性命?”
听罢邓浣的话语,司徒誉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感激之余忙躬身敬拜:“多谢将军提点!”
但紧接着,又不免有了更深一层的忧虑:“只是,赵肃要在军中待上十年,那她最好的年华岂不是都……”
邓浣扶住司徒誉:“你何必执著于那十年的漫长?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你二人自己的性命啊!赵肃她是良才,亦是悍将,我虽有心维护她,深恐力有不及,如果有一日,你司徒誉位高权重,不仅自身无虞,更可护赵肃周全。我要提醒你的这第二点,更应该说是一份劝告,以你的能才,想往上升,根本不是难事。”
司徒誉略一愣怔,心怀间骤见通透,他更为郑重地俯身跪拜:“司徒誉,多谢将军!”
“多谢”二字,已不足以表达心中谢意,但他,真的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