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时没了动静,当时在场的人急忙把她挖了出来,一看她眼睛闭着,同僚吓得不轻,立刻背起她送往军医处。
司徒誉闻讯赶到时,赵肃已经醒了,小医官固定好了她那条被架角压伤的腿,嘱咐她近日少移动,之后再给她额角、颈后相对较轻的伤处涂药酒。
小医官下手没个轻重,赵肃疼得“嘶”一声抽了口凉气。
司徒誉快步走过去,从小医官手里接过了药酒:“这里有我,你去忙别的吧。”
赵肃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他,她很是诧异:“你怎么来了?”
司徒誉没回答。
小医官医嘱二三句,收好东西就出去了。
司徒誉的动作是轻,比小医官轻得多,怎奈额角的伤沾到药酒还是刺痛,赵肃微微退躲,既而觉得赧然,便保证不再动了。
小医官说,擦伤、磕伤用不着包扎,让赵肃涂完药酒静坐片刻。
司徒誉给她处理完伤口,收回手,站在她跟前默了好一会儿。
赵肃有点儿被酒气熏着,她迟滞地坐着。
司徒誉忽然与她澄清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以为我不惜命,以为我贪功,我不是不惜命,也不是贪功,其实我……”
卫将军教他,爬得高才能保护她。
无论北上突袭,还是去攻打多摩,越是会有伤亡,越是能建立军功。但人一旦踏入战场,就是身不由己的了,死的可能是别人,也可能是他司徒誉自己。
他孤身一人,本无牵挂,生也好,死也好,随命数而定,是心里一次次想着她,为了她,才不甘心死,才不敢死的。——对她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肉麻了?
可是,感情的事,应该就是肉麻的吧?司徒誉鼓足了勇气,他说:“其实我心里有个问题,一直都很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赵肃怪疑看向他:“什么?”
司徒誉的心跳得厉害,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对我,你有没有……”
赵肃的脸也跟着一红,她慌张而匆忙地打断了他:“没有。”
“我还没有问完!”司徒誉有几分生气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赵肃不看他,直接将脸撇向别处,她的声音往下沉了沉,显得有几分枯涩:“没有,我对你,仅是兄弟之谊。”
“那你对聂小王爷呢?”
赵肃似乎僵住,但仍旧没有看他。
司徒誉似乎也被自己脱口问出的问题惊讶到了,原来,他始终介怀那位突然出现的贵家子,他始终如临大敌,他始终嫉妒。
赵肃犹豫:“我和聂云青……”
她说,她和聂云青。
再后面的话,想必没有听的必要了。司徒誉定定地望着赵肃,眼下旋即生热,他飞快背转身去:“今日是我多嘴,问了不该问的话。以后不会了。”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赵肃不及继续分说明白,只见司徒誉已经举步往外走去。
她惊忙张口唤道:“阿誉——”
脚下也曾有过短暂的一滞,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再见到司徒誉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轮值的小士兵找着舒安海,把人丢给他就算尽到了最大的责任,舒安海赶着出营办公务,他扛着司徒誉回了营帐,没奈何地央求了路过的小金稍加关照。小金不会照顾人,他跑去找到赵肃,跟她说,中郎将快醉死了。
来瞧过一眼人的刘司马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今日是轮到他休沐,但喝成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不管他!”
刘司马走远了,赵肃挑开帐帘的一角。
昏黄灯光里,醉如烂泥的人胸口起伏剧烈,正在急促地喘息。后来她听清他在说什么:“……水……水……”
赵肃掀帘进去,倒了水,递到司徒誉嘴边让他喝下了一些。
迷醉之人脸上红热得厉害,她又拧了冷布巾给他擦脸、敷额头,等他气息渐渐变得均匀。南地的冬天虽比不得北方,但也呵气见白,尤其夜里冷得很。赵肃打了个呵欠,最后给司徒誉掖好被角,她困顿地揉揉眼睛,轻轻地起身离开了。
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回避……
帐外寒风迎面扑来,又叫倦意浓重的人忽地一凛,心惊之外更觉得自己好笑。
是啊,又何必要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