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云心中嘀咕,眉头紧紧揪着。
“你有完没完!我都跑累了!”林小乙不见身影,却从一匹匹的布帛里传出声音来。夙月青蹬踏而起,停在竹架子上来回扫视,寻找林小乙的踪影,却发现他如同泥鳅一样滑来滑去,不见踪迹。
“林小乙,立刻出来!别跟我耍花样!”夙月青怒眉一扬,厉声道。
“夙捕头,你好好当你的差不行吗?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碍着你什么事,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林小乙仍是溜来溜去,却也没耽误嘴上无奈申辩。
“少废话!再不出来,我可真不客气了!”
“嗬,笑死人了!原来你这副样子,还叫客气啊?”
“啪——”
伴随着林小乙颇为不忿的埋怨,夙月青的回应,则是直接卷动手边一匹青绸,劈空挥出,立时将院中竹架子抽翻了一片。
“云袖?”令驰云登时一愣,“月青怎么还会这路武功?”
“出不出来!”
“告诉你,你……别逼我动手!”林小乙仍然不肯就范,只顾溜来溜去,伺机逃跑。
“啪”“啪”两声,夙月青使足气力,掌腕横推,卷动三匹紫稠,飞扫而出,“哗啦啦”推倒了一大片竹架。
“哎呦!”林小乙从一匹红绸下面冒出头来,揉揉脑袋,嚷道,“胡乱拆人家店铺,你这捕头就是这么当的吗!”
“牙尖嘴利!”夙月青并不吃这一套,旋身一推,一匹蓝绸如箭飞射而出。
林小乙见状,向后一倒,展臂一探,顺势扯住蓝绸,止下夙月青攻势,苦着脸道:“算我求你了,别找我麻烦,我真不是来找你玩儿的呀!”
“既然撞在我手上,岂能再让你四处乱跑!跟我回去!”夙月青半晌发话,手中的绸子却比话音先到。林小乙原地翻身,一脚将打来的绸子踢开,在柱子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只是不妨这转身之际,夙月青一记翻腕,灰绸如破空长箭直凿而来,林小乙不曾提防,立时闪身,只是身形将将错开,却被那灰绸扫掉了头上的旧帽子,于回身收势霎时,如缎青丝尽泄。
“啊!”
将这一幕正正收入眼中的令驰云,当即便丢魂一般,呆住了。
“育儿还愿这种话,也就只有你肯信。”
叶云瀚淡淡一语,令驰云却一阵怔然,迟迟反应不过来。与其说他在回想这段时日的种种斗嘴刁难,竟都是何等无礼之冲撞冒犯,倒不如说,他之前心中总隐隐察觉的那一点存在于精灵古怪的林小乙身上的别扭之处,至此终于化解了。似乎一切不顺眼,都因着这一化解而变得再顺眼不过。
可若说二公子这番惊人的莫名呆怔,只是因为一切归于顺畅的如释重负,却又未免牵强了些。男女之别的最精妙处,也就正是如此。原本玲珑讨喜、粉团儿一般的脸蛋儿,于臭小子林小乙,不过是想让人忍不住揉揉捏捏的勾肩搭背;而于正值妙龄的林姑娘,却是心中悸动、怜之重之的留人情关。
从前不是讥讽就是埋怨的那一双机灵眉眼,顷刻间化为了淡淡远山、盈盈秋波,于云水无声间,缠住了一颗燃情快意之心。不过是一瞬相望,心思却是狂奔出去八百年,恨不能将生生世世恩怨纠缠通通看过,又恨不得将洋洋洒洒悲欢离合尽数略去,千秋万世都只停留在此相望一瞬。纵横天下的令家二公子何曾想过,这一日的愁肠百结,如冰火交缠不宁不休,直搅得他余生呼吸都成慌乱。
脑中一片混沌的令驰云,好歹有一个明白念头:纵是被林小乙欺负一辈子,也甘愿。
回头看染坊之中,被掀去伪装的林小乙默然立着,背对着夙月青,却是正对着屋檐上的叶云瀚和令驰云。令驰云这呆子的模样落在了林小乙眼里,原本还无甚异状的她,渐渐涌出一种莫名气恼和小小羞窘,似乎被揭破女儿身,也是让令驰云这个坏蛋幸灾乐祸的一桩坏事。令驰云越是呆着,林小乙就越是羞恼,这样诡异的氛围,一时蔓延。
两厢再难僵持,林小乙攥紧的拳头“霍”地一张,满肚子不知为谁而起的复杂恼意,随她回身震袖,“轰”的一声,将周遭一众庞杂一扫而清。
“……讨厌。”
林小乙牙关轻磨,怒气难遏,紧盯着不依不饶的夙月青。方才的插科打诨轻松调笑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孤绝的肃杀之意,卷起平地秋风,直扑夙月青面门。
“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夙月青亦是一副凝重神色,振臂一揽,挽住了一道绿绸。
“如你所愿!”林小乙再无忍让,一掌贯地,震动方圆竹架;振袖一挥,十数条彩绸如获生灵,游龙一般飞渡而来。
“好功力。”叶云瀚亦不由得眉峰一动。
“来得好!”夙月青肩上一拧,力贯四极,回身振臂,将身上绿绸“嗡”地震开,成一幕绵延水浪,拍向林小乙攻来的十数条彩绸。一时间铿锵轰鸣,不见刀兵却闻金石之声,双势交迸,激起气浪冲霄,威势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