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你这点气力,连枪都扛不动,还想去参军!”这官差说话横气得很,“既然有个年富力强的儿子,哪能不让他尽人伦孝道,豁着你这一把老骨头去送死?”
“官爷呀官爷,这孩子当真不是……”
不等吴老六说完,年轻人便闪出身后,缓缓挪步,迎上征兵官近前。
“你,你要作甚。”眼前这人神色冷冽,身量又高,官差亦不由得退了半步。
“征兵饷。”年轻人瞥了一眼官差摁在刀柄上的右手,复又言道,“家中独子本不可夺情,我年届廿五,又认字识图,按着律例,征召入伍,当先发三两三钱兵饷安抚家用。”
那官差愣了一瞬,回头看向身后一群随行爪牙,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年轻人没有想到,或者说他早已想到、却始终不愿相信的是,分明白纸黑字写明的大宋律例,自己不过是原模原样念了一遍,换来的竟是一通讥笑,和一通拳脚。
一通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夹杂着老两口凄切的求告,让他坠入了一个从未想见的荒唐境地。被一群鱼肉乡里的贪墨小吏拳脚相向,是他此前任何时候都从未设想过的情境。如今实实在在受着,与其说是旧患未愈的隐痛、再添新伤的羞辱,都比不上这满心难以置信和愤懑无奈的煎熬。
为着三两三的买命钱遭人围殴,于他而言,实在是一桩荒唐得近乎虚幻的笑话。
咬了牙拼了命打一架,豁得一身伤口全崩,未必真就不能从这群欺软怕硬的口袋里拿出这点钱来。可那之后呢?没了他抵挡,老两口哪里有任何倚仗能免受欺凌?在他这里吃的亏,只会变本加厉落在更加弱势的老夫妇身上。
自古为虎作伥者,岂有二话。
年轻人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样被涕泪交加、心急如焚的老夫妇连番告饶才救了出来。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根粗硬的麻绳,已经将他的双手紧紧捆了起来。
盯着手腕上的麻绳片刻,年轻人平静地揩掉嘴角血渍,只低声央告了一句——请准他向爹娘磕个头,报答养育之恩。
官差们想也是见多了这般场面,打量着过不了多久,这门户又会添个埋骨沙场的。也许是看在那笔就在路上的抚恤银的份上,不置可否地翻了个白眼,抬起大脚先出了门。
“爹娘大恩,无以为报。今当远离,万望保重。”年轻人肃穆一语,重重叩首。
屋内伤情之至的哭泣与挽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官差掳到壮丁的喜悦。为首那人掏出腰后别着的一枝秃笔,在簿子上勾画两下,而后飞快瞥了一眼即将生离的一家人,轻蔑一哼:
“均州桑河镇,三里庄吴家育有二子,募其一,名志。其人年三十余、身量粗短,终岁务农、字图一概不知,银饷照付,行即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