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父母……我也知道了。唉,怎么说呢?你年纪还小,以后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情况,不能死扛,要及时向组织汇报,跟同事、跟领导多多地沟通,实在找不到人,你找我嘛。首先要让咱们看到你的困难,才能帮你摆平,是不是?”
“是。给领导添麻烦了。”
接下来,孔誉康同他说了很多,大部分他都忘了,只记得一段话:
“小祝,你爸妈的事,怨不了你,客观地说,也怨不了你爸妈,只怪现在环境不好,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群众嘛,他们很多人可能连大学都没上,对你父母的工作产生偏见,姑且算作情有可原;最可恨的是某些干部,被舆论胁迫,拿知识分子开刀,那些借坡下驴的都该枪毙……”
这家伙疯了。祝立新心想。这番谈话,但凡泄露出去一两句,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
“客观地说,怨不了你爸妈,但如果我是你,主观上我会怨他们,因为他们不够坚强,不愿意为了你忍一忍。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政治的风向随时都会改变,今天把什么东西踩进泥里,明天就可能捧到天上。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可能很多人已经忘了这句话,但是他们马上会回忆起来的。”
第二天中午,孔誉康又来找他,带着一盅鸡汤、一盒米饭和一听可乐:“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能吃东西了。这鸡汤是我老婆炖的,她听说了你的事,也很关心你。”
祝立新不好拒绝,虽然已经吃过,但还是打开了孔誉康带来的饭盒:“谢谢领导。”
午间,孔誉康又说起体己话,直把祝立新哄得昏昏欲睡,才提了一嘴正事:“小祝啊,昨天来看望你的还有一个人,薛江红教授,你记得吧?”
“记得。”
“他那边有一个项目,我希望你能参与,你有想法没有?”
祝立新竭力在脑海里挖掘,想找出几句有营养的话来,没找着:“没有。”
孔誉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纹似藤蔓一般爬上眼角,交织成一张面具,叫人搞不懂他这笑是赞许还是嘲讽。他说:“不过,薛教授不希望你参与,他说你不是他要找的那类人。”
祝立新想了想:“薛教授说的对。”
“哈哈,你连项目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他说的对了?”
“……”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有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病毒学?”
“没有。”
“如何看待这门学科对人类造成的影响?”
“没有看法。”
“好吧,你不了解这行,我问点别的:对科技伦理,你有什么观点?比如说,你是研究烟草的人。吸烟对人体有害早就被医学研究所证实,我国有医学专家和经济专家算过一笔账:烟草业给国家带来的利润远不抵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你明知这一事实,却还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研究新型香烟……再极端一点,如果你被时光机带回到20世纪40年代,成为了一名为纳/粹德国服务,研究原子弹的科学家。你知道原子弹的威力,也知道历史的走向。如果你们比美国的‘曼哈顿计划’进展得更快,先一步造出原子弹,历史就会被改写,世界将面临着被法西斯统治的结局……你会怎么做?”
“除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我什么都不会做。”
“为什么?”
“我觉得,我还没有资格去思考那些历史的、未来的问题。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不想做自以为是的人。”
“那谁有这个资格呢?”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资格去思考。”
面具似的笑容又出现在孔誉康的脸上,孔誉康从怀中掏出手机来。
“薛教授,都听到没?我没说错吧?”孔誉康笑道,“无所谓、没看法、不负责,这不就是咱们要找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