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间两人已到小山丘前,一条由大小不同、形态不一却又都大致平坦的青石板小路自山脚蜿蜒而上,十几步外就隐没在松、竹交错的林间;偶尔几只青色的飞鸟在叶间掠过,蹦出的几只蚱蜢立即被飞鸟衔走;每隔五步设有一根持着风铃的小木柱,每隔十步又有一方盛着水的凹石,凹石上或有饮水解渴的山雀;隔十五步设有一座爬满了苔藓的朝熄夜辉。
司月看着青石板小路,道:“这丫头年纪轻轻,倒是可惜了。”
“可不是?张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也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儿,又乖又俊的,在学堂时又得了引荐,却这么断送了!”
“想来这张老爷此后也不再与这儿的人有好或坏的交集了吧。”
“是呀是呀,诶——你怎么知道?”
司月朝她笑了笑:“我猜的。”
“那你猜得真准!这事儿结束后张老爷全家都搬到华城去了。”
“是因为这儿的人对张老爷有恩吗,还是……是早年的交情?”
妇人笑道:“又叫你猜中了!你怎么猜得那么准?竟件件都说中!”
“运气好吧。”
这样的大事之后居然还能相安无事?
妇人见司月看着青石板路渐渐沉默了,又再次揣摩她的心思,得出个所以然立即敛去嘴角的笑意,忽然捶手:“哎呀!瞧我,聊了这许久,我家丫头也等得着急了罢。该走了该走了……丫头,你还没吃饭呢吧?要不去我家?”
司月挥挥手,道:“那多麻烦呀?您先回吧,我还要……等阿典她们呢!”
妇人又依着习惯再三邀请,司月也依着习惯再三推辞,如此拉扯一番后倒是妇人先走了——方才两人边走边聊,早过了她回家必走的岔路口,眼下看来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对此,司月略表歉意。
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了数十步,茂密的丛林已吞没她的身影。
妇人每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直到完全不见司月的身影时才快步往一旁的林里去。
炎热的阳光穿过绿叶的层层袭扰,削去它的凌厉,最后温柔地洒在‘化形’的身上。
‘化形’俨然成了青年模样,柔软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以果为介引来的几只雀儿衔住他的发梢盘旋而飞扎成几条细小的辫子,末了时待他一挥手,鸟雀才争着飞走;‘化形’手中稍施灵力,自有一条纤细的青藤固定好细辫;头上的鹿角化作点点青色荧光,消失在风中,发间的鹿耳也渐渐内敛,最后又变成如人一般的双耳;彼时又有重重雾气萦绕在他周身,星星点点随着他的气息吹拂而舞动着。
一听到来人的动静,雾气立即汇入青年的体内,随即只见他的模样稍稍有了改变:发间隐约显现出些许灰白色的发丝,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唇边一圈乃至双颊处长出短而疏的胡茬;意气风发尽数藏在眉目间的不怒自威中。
再然后‘化形’稍稍离开靠着的树干,不动声色地用宽大的衣袍挡住身后的背篓。
妇人拨开最后一点枝丫,总算是到了他面前,见着他这副样貌也只是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些杀千刀的家伙……
“多谢。”青年从物空间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正喘着粗气、用蒲扇扇风的妇人。
“何须言谢?”妇人笑着接过钱袋子,掂了掂钱袋的分量,再打开看看灵源石的品质,结果还见着里边混进去几片金灿灿的叶子,笑容也更加灿烂了,“这一带的媒婆里就属我本事最高了,这些年来可真是替月下仙人分担了不少活儿,仙人这才得了空儿去温酒。能求我来牵线,到时你有眼力见,要是叫别个儿来……可就保不准这事儿了!”
“那还真是多亏了您。不过,那些事到底还是不要多提得好,免得伤了我们的情分,又叫张家的再受嘲辱……”青年咬着牙说完,静默许久才轻轻一笑,在心底里骂了那个出这馊主意的家伙千万遍,“我们此次重逢若是欢喜圆满……明朝共缠丝萝时,彘酒当迷缘线人。”——这是当地的一句恭维话了。
听闻早些时候有一年轻男子与年轻女子受伤时偶然经过此地,当地媒婆花钱医治甚至在她的撮合下结为夫妻;此后又过三余载,彼时朝问战火连天,这夫妻二人重回此地,用尽毕生所学护一方百姓安全十八年。在他们死后,人们为了纪念夫妻二人与那媒婆自费建了衣冠冢,连带着那位女子留下的诗句一并载入当地史书中。
正是“明朝共缠丝萝时,彘酒当迷缘线人”一句传吟至今。
妇人自吞了那句话,面上笑道:“来日定来吃你一杯喜酒!”
青年身体微微前躬,双手作揖向妇人行了个小礼;妇人也收好钱袋子向他挥了挥手,随后拨开枝丫离开了。
青年静静等着妇人离开,而后才偏开身,转而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一副面具来。
这面具做工精细:通体为银白色,边缘处用黄色颜料描上细小的寓祝福之意的符文;额前镂空处镶几枚墨蓝色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