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一手推开房门,一手端着一个圆盘进来,盘上只有两个小瓷盅。
取消了皇宫除夕晚宴的孟荣从躺椅上起身,想要搀扶他的皇兄。
孟兴挥开他的手,小心的收好银匣,拄着骨杖自己悠悠起身。
一步、两步……僵硬无力的双腿几乎是在地面上拖动,每一步都传递着让他浑身打颤的疼痛。
孟兴的双腿是在何太医的医治下痊愈的,却在徐睿娇死后莫名有了走路就痛的毛病。
这种疼痛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一天比一天严重。
面对皇上的暴怒全国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恒王的腿诊断不出任何问题。
何太医说这是心病,皇上其实也知道。
孟兴本人并不在乎。
徐睿娇走了十年,他带着她去看过许多山川美景,也回常安镇重新修葺了她父母的陵墓,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脚下每一步传来的刺痛都在提醒他,这些事本该是在她活着的时候相偎着完成的。
本可以拥有的美好都是他亲自摧毁的。
他将徐睿娇骨灰中的七彩珠子镶嵌在吊坠上贴身挂在胸口,时刻感受那种永无天日的绝望,诡异地产生了一种他和娘子融为一体的错觉。
孟兴走到桌前,尝了一口碗盅里香浓的排骨汤。
“难喝。”
孟荣尝了另一碗,入口香气满满,实在挑不出毛病,只能小心翼翼说:“比上次的强一点。”
排骨汤的做法试了无数种,谁也没能复原出徐睿娇的味道。
喝过的人除了孟兴都已经不在了,更没留下配方。
孟兴没说什么,还是吃光了这一碗。
在一起十年他都从没关心过那唾手可得的秘方,现在想喝喝不到也是咎由自取。
他又一点一点挪回榻上,这次比刚刚走的更慢,双腿抖的似乎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皇上悬着心紧跟在他身后,感觉这些年迅速衰老的皇兄背影比古稀之人还佝偻。
孟兴在床边坐好,平静地看向孟荣。
“皇上,臣请罪。”
孟荣在他身侧坐下,紧握住他双手:“皇兄,你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的弟弟,在我面前你永远不会有错。”
孟兴从善如流:“荣儿,为兄累了,让我睡吧。”
今夜一直不好的预感就要成真了。
但是孟荣说不出拒绝的话,孟兴大限将至,已无法用人力阻止。
他只能拥抱住孟兴,感受着他单薄的身躯,控制不住自己像孩童一样哭泣。
“不要丢下我,兄长,不要留下我一个……”
孟兴像儿时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荣儿,乖,不要再任性了。”
皇帝渐渐止住呜咽,咬紧牙关应允。
孟兴轻轻抚去弟弟脸上的泪水,亦是回想起少时种种,心里忍不住问自己。
我的人生本不该如此吧?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皇兄!”
“王爷!”
耳边响起两声急切的呼喊时,孟兴闭上了眼睛,思绪定格成一句话。
如果我能早两年——哪怕只有一年——发现那些人的阴谋,一切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更不会……失去她。
恒亲王,薨,年四十。
新年的钟声照常响起。
听见喊声冲进来的暗卫十三回头看了眼月色,恍然发觉这一幕和十年前如出一辙。
———
落英院里的那口石棺十年没被挪过地方,因为孟兴想时刻提醒自己生活在这儿的恐怖。
落英院是一座活人的坟墓。
按照他生前的要求,这口无盖石棺里又举行了一场火葬。
徐睿娇的骨灰和那支骨杖都被倒进去合烧。
火光熄灭,皇帝红着眼眶上前查看,准备将皇兄敛回皇陵。
不出意外的看见那颗彩色的宝珠。
奇怪的是,它的附近又出现了一颗透明的珠子,从内到外泛着金光。
孟荣眸色微沉。他听孟兴说过彩珠的神奇,但派人去查却从未发现第二例。
世间少有火葬的怪异之举,但不是没有,却没人见过尸体里烧出这种奇物。
没想到在这儿又出现一颗。
难道是因为这棺材?
这颗金珠也承载着皇兄的情感吗?
孟荣伸手将两颗都取出,想要仔细端详。
两颗珠子在他手心碰撞到一起,光芒大盛。
时间在这一瞬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