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秀云阁的人,清音、清然和莲珍坊的掌柜,并几个伙计也在其中,大多也一身污泥,略有伤痕。清然脸上虽有惊惶之色,模样倒还算齐整,许是清音护着她。
目光游离间,倏地定住了,烧得卷曲又脏破的烟云白混在流民之中,不大显眼,他又抱着膝盖蜷缩着,将自己隐在人群之后,若非她熟悉他的身形,还真以为是个普通流民。
读书之人,最重礼节外仪,他又是从鬼门关里头爬出来的,还真是隐忍惯了。
前头人乌泱泱一片,高声呼喝。
她不动声色地贴着铺面,往街尽头慢慢挪着,清音看见了她,扯着一脸红肿青紫,朝她龇牙咧嘴地笑。
她没理他,她想凑近了看看那人的伤势。
“什么人!”
身后一声骤喝,前后校尉们的目光和刀尖当即对准了一处。
谢明瑛提着的心顿时放下,总算被发现了。
她怡然自适地背过手,望向来处,巧颜笑道:“罗指挥使这是在抓什么人?”
罗辛是个武人,不懂那些虚与委蛇的弯绕,倒是城防营的方坚更有些心眼算盘,二人一个只管拿人,一个想尽快了结,也算一头的,于是方坚便拱手代答道:“原来是谢五公子,此间流民争食,闹事烧了铺子,罗指挥使正准备拿回去正法。”
谢明瑛抬着眸倒没看他,自问罗辛:“便是流民闹事,烧了两间铺子,怎有抓了苦主的道理?”
她不必听方坚搪塞之言,早在过来的路上,便拉着近处铺子里目睹了现场的伙计问了个大概。
原就是近日流民多,广秀云阁开了粥棚接济,方坚一行人进了阁中,出来时满面怒气地掀了粥棚,引得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民当即与他们厮打在了一块,也不知是谁撞倒了煮着粥的炉子,连着隔壁的莲珍坊一块烧了起来。
莲珍坊是什么地方?那是集了众多名珍字画的显贵之地,一时间掌柜伙计哭天喊地,抢救珍玩,又觉着毁了这些是拿命也赔不起的,便要与城防营拼命。
直到兵马司和另一支城防营小队来了,局面才控制下来。
罗辛听了方坚的只言片语本就不耐烦,大手一挥,也不分是什么人,先叫把在场的都拿了,扑了火,回去再处置。
他光顾着救火拿人,确然不知事情始末,不过他实不在意,这也不在他的管辖之内,便答道:“是非曲直自交给大理寺审理,若有冤屈,可当庭申辩,罗某只抓人回去便罢。”
大理寺?
这些年,大理寺狱的刑罚处事之风直将诏狱奉若圭臬,进出的囚犯不死也得扒层皮。
谢明瑛轻嗤:“如今京兆衙门倒是形同虚设,这等小事竟要烦扰大理寺了?”
方坚对她方才的视若无睹有些不快,遂挺直了腰,也冷了声:“谢五公子当是在深宫中陪伴诸位贵人太久,不知近日这京城内外,诸事繁杂,京兆衙门要审理的案子不知凡几,真要交到那,怕是没一两个月,莲珍坊和广秀云阁都重开不了张。”
说着,回身指了指那两处残败的建筑。
谢明瑛诚然知晓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宁可多等上些日子,总好过在去大理寺狱脱层皮,况且,她怎能让清音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下狱?
正兀自思索着,不远处的人堆里头,清音突然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阿瑛,是那个姓方的,他欺辱我姐姐不成,这才掀了粥棚,放火点了云阁!”
谢明瑛猛地抬眸盯住方坚,而那方坚抖着眼皮,登时抽出腰上的刀来指向清音:“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见目光皆向他聚来,又随即转身向罗辛一拜:“罗指挥使莫要听这小子妄言,我堂堂城防营参尉,可至于欺辱一个低贱的妓.子!”
罗辛横眉冷竖,他只是在此处官阶最大,又不是审判官,哪能说出个寅卯因果来。
只听对面冷然诘问道:“你说谁是妓.子?”
方坚收了兵刃,讥笑:“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你谢家四爷的相好,谢五公子不如去问过贵府四爷?”
只是方坚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电光火石间,青衣袍脚已到了眼前。
脸上传来一阵钝痛,接着是腹胸如遭石捶,控制不住地,身子横斜着飞了出去,撞在焦黑的木架子上,滚下来时,正好落在一地的粥饭泥水里。
两颗牙随着一口闷血滚进了脏污的泥水。
周遭收拾着颓垣断瓦的校尉一时脱手怔愣住,连罗辛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坚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倒忘了,这谢五公子为何叫谢五公子,只因谢五公子会动手,谢大小姐却不会。
“阿瑛,好样的!”
谢明瑛朝清音眨眨眼,要不是被校尉拦住,他此时怕是要来与她击掌欢庆。
罗辛还未出声,那厢方坚已捂着胸口艰难起身,口中依稀还露着风:“谢......谢......”
谢明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