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黄昏欲望休,
玉梯横绝月中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
同向春风各自愁。
诗为《代赠两首》之一,唐代诗人李商隐所作。书中按表,丁香是中国古典诗词中常用的文学意象,它既象征着淡雅美丽,同时又因为花形似结,所以历代诗人们总是喜欢把它比作心结,用来描写女子的忧愁。可在佛门,它却被当成中国的“菩提树”,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们此处先不作答,留待后文一一叙来。
且说我们拜别了法源寺,来到林峰他们单位的招待所。此处离法源寺并不算远,林峰在招待所给我们安排了几个房间,我们就在此暂时驻足。王琼还要回单位汇报工作,加之也需要回家换衣服,就说晚上来接我。各自安排好后,我们就在招待所分开了。
孬蛋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开始午睡。几天的奔波,我这会儿也有些疲倦,就也躺下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房间里已经有些昏暗。好几天没有这么闲适了,刚醒的时候,我竟以为自己在自家的书房,有些“直把他乡作故乡”的恍惚。想到晚上要赴约,我就起身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比较干净的麻布便装。
晚饭的时候,王琼和林峰、陈强几乎同时出现在招待所食堂,陈强还带着一瓶酒。我皱皱眉头,林峰立刻看出来了,他对陈强说:“咱们先陪着王琼和茂才先生吃饭。等他们出发后,你要想和李总喝酒,我就不管了。”
林峰到底是长期做接待和保卫工作的,这份细致和善解人意,让人觉得很舒服。于是,我就和王琼就简单地吃了点粥饭。出于对慧明师父的尊敬,我连荤腥都没有动。王琼显然已经在家吃过东西,但怕我显得尴尬,就陪我喝了半碗碗小米粥,就没再吃别的。
林峰看来是想说点什么,但几次欲言又止。直到王琼把车开过来,带着我准备出发的时候,林峰终于忍不住对王琼说:“能不能带上录音设备?”
王琼吃了一惊,她坚决地说道:“您要是不放心我们,我们就不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原原本本地记下慧明师父的话,我们好请专家分析……那算了,希望你们能多听、多问,拜托了!”林峰居然学着佛门的手势,向王琼合十行礼。
王琼今晚穿了件月白色半截袖的旗袍,苗条的身材显得更加纤巧。我坐在副驾驶上,阵阵好似铃兰的花香,从她飘动的长发时时吹向我这边。在春风沉醉的夜晚,我一时竟忘了这是在繁华首都的心脏地带,思绪变得缥缈起来……
到了大门口,一位小和尚果然已经在偏门迎候,他带着我们穿过花径,径直向后院丁香花丛中走去。
据说,法源寺的丁香种植于明代。相传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得道成佛,菩提树因而被奉为佛门圣物。但是,真正的菩提树是榕树的一种,只能生长在热带和亚热带,因此佛门弟子只好选用一些当地树种代替菩提树。在我国的西北和华北地区,暴马丁香就被当成“菩提树”种在寺庙,心形的叶子象征虔诚的心,浓郁的花香可谓“心诚则灵”。
丁香的浓烈,法源寺的壮烈,照京城一位文友的说法——“一花一寺都是极烈的主儿,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种花更适合法源寺”。
自明清以来,法源寺的“丁香诗会”也是闻名古今,它起源于明,清代盛极,流韵民国。每年春天,法源寺的丁香花开之时,寺僧备好素斋,邀请名士文人赏花对诗。清朝的纪晓岚、龚自珍和林则徐都曾在此吟诗作对。几年前开始,北京的文化圈里,重新又恢复了法源寺“丁香诗会”的旧日盛况,每年都会于4月10日在这里举办诗会。
大雄宝殿方向,传来了钟罄和木鱼声,同时还伴随着悠扬浑厚的诵经声,应是寺中僧侣在做晚课。随着诵经声传来的,还有沁人心脾的丁香花香,在这清风拂动的夜晚,花香似乎更加浓烈了。昏暗的灯光下,大朵大朵的花球掩映在心形的叶片间,随着晚风轻轻颤动,如果不是前面的小和尚带路的步子急,我几次都想停下来去嗅那些花球……
我们走到大雄宝殿和悯忠阁之间,此处花木繁茂,丁香成荫,花香伴着礼佛的檀香,真是“胜地花开香雪海”,“香刹”和“繁花之寺”的美名果真不是虚传。
在一丛枝干虬曲的丁香树下,石桌石凳上面已经摆好了茶具和果品点心,慧明师父正站在树下,手指间捻着一枝白丁香,一边轻嗅,一边若有所思。看到我们到来,他身形依旧未动,只用另一只手虚让我们一下,示意我们坐下。
我按吩咐坐下,然而王琼却没动,她仰头看着满树的丁香,居然朗声吟诵起来:
“拈花有意风中去,
微笑不语须菩提。
念念有生灭四相,
弹指刹那几轮回。”
我也是心念一动:王琼这是要与和尚参禅吗?转念又一想,她用禅对的方式,向慧明师父请教“不可说”之事,那真是再聪明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