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是有制度的,并不是所有的秀才都可以入京参加春闱。先要取得秀才的名号,参加县试,再到府试,最后由府丞给出名单,府尹敲定后才有入京春闱的资格。
宜州每年都是六个名额,陆明浩连续两次得了县试头名,府试也在前六之内,却都未获得入京荐函。呵,府衙!那是富贵人家通往官场的大门,哪里是他们这下等人能走的路?
陆明浩的父亲卖了宅子给县令送礼,老两口沦落到钱庄主家中做了长工,才换来陆明浩参加春闱的入京荐函。临他出发前,母亲又突然得了重病,他原本想要放弃科考之路,父亲却死都不许,他从小苦读,没有休息过一日才有了这些成绩,光复陆家全靠他了!
陆明浩入京的路上就一直告诫自己,必须出人头地!只有中了试,做了官,才能要回宅子,才能收拾衙门的贪官污吏,还有那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钱庄主,若不是他把长工当牲口一样使唤,娘也不会病倒。
想入仕,只做学问够吗?他入了京才知道,这里比宜州更加黑暗百倍!刘呈恩死了,又会有新的张呈恩、马呈恩!生生不息!
青云苑中有个考了三年没中榜的学子,前日突然得了疯病,口中叨叨着“有钱才有权,有权就有钱,无穷尽也!”被京衙以“污蔑朝廷”为由,拖入了大牢。
陆明浩心想,他说的是疯话吗?或许那才是没人敢说的实话。宜州衙门推荐之权都敢卡要贿赂,京城如此之大,学子如此之多,自己就能一举中第?入京的银子早就花光了,若不是卓三小姐救济,他就沦落街头了。现在三小姐不理,还有三个月才春闱,怎么熬得过去?如果春闱失败,更是家都回不去。
他像一只被逼入了死角的困兽,怒目呲牙,却没有人会害怕,只觉得好笑罢了。
陆明浩隔着衣服按在怀中那张寻找七小姐线索的告示上,那是他入京后就在城墙上撕下来的。坤王府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没人在意他是他们七小姐的乡友,就算谎称是未婚夫也没人施舍半分。
他抬起头,绵细的雪花落到脸上,冰冷的化开,人情,人情是什么?无权无银的人,不配说人情!
三皇子将他从将军府的台阶上一脚踢下,滚下梯子的,还有他为数不多的自尊!周遭全是嘲笑之声,“想做卓家的上门女婿,也不撒泡尿照照样子。”“人家卓小姐说了,他就是做春秋白日梦呢,哈哈。”“啧啧,一点读书人的骨气都没有。”
陆明浩原先是有读书人的风骨的,那风骨是随着父亲捧着银票向县令下跪时,一起跪没了。
他甩了甩头,不知是想甩掉脸上的雪水,还是甩掉烦人的嘲笑。有朝一日我若得了势,一个个的,都别想跑!
因妹!从小我是怎么照顾你的?我无兄弟姐妹,一直将你当亲妹妹对待,甚至想过要娶你为妻。你却如此不讲情谊!你既已是金枝玉叶,帮我一把又如何?
我三番两次给你留情,暗示你见我,你非但装傻不见,还任由三皇子当众给我难堪,他威胁说要打断我的腿!他还说要取消我春闱的资格?
因妹啊!是你无情在先。
陆明浩从怀中摸出那张告示,手指滑过“赏银十万两”,幽幽的说:“别怪我无义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