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嘴没把栓,整天胡编乱造。
怎么可能呢?孟宴宁,她光风霁月的二哥哥,为什么这样做?她鲜少和他争执,最近一次,也不过恼他私下撺掇阿娘让她改嫁。但那也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在周氏处境。
荒诞、荒谬。
她想的心咚咚跳,想喝口茶定定神,捧起茶盏才发现,方才茶汤全被她泼了。
*
云冉翻来覆去,实在睡不安稳,索性安排马车,去茶楼碰碰运气。
她记得苏小莹近来给骆青岚做菜,也说常能在茶楼偶遇孟宴宁。
骆青岚近来倒是没再倒苏小莹的菜,但好一阵不出现。苏小莹更是突然神出鬼没,行为鬼祟。云冉心力有限,暂且懒怠管她。
她到茶楼外,还没见着孟宴宁,却意外看到林无霜的马车。
茶楼二层雅间,孟宴宁和林无霜刚点上一盘细香。
面对林无霜主动来寻,孟宴宁只稍稍惊诧,便恢复如初。林无霜跽坐,抱歉自己仅备薄礼前来相扰,但不得不来,只为云冉近来不成体统,屡次搅扰他。
孟宴宁听了会,却只起身,从錾金黄梨木匣里取出张泛黄旧纸。林无霜最是心细如发,但此刻可能是乱了阵脚,没怎么审视孟宴宁,只继续道:“二爷,冉妹妹从前与你亲厚,这是好事。我周家也多劳您照顾,我这做嫂子的,当真感恩不尽。只是冉妹妹年轻天真,我惶恐她不懂事,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周氏体面,败坏门风……”
“林嫂子。”孟宴宁打断她。
林无霜愕然,抬眸,却见孟宴宁单薄眼皮微掀,罕见的翻涌寒意。
“不是冉冉不懂事。”孟宴宁幽幽视她,将那张泛黄旧纸摁在案几上,推到林无霜面前,笑意阴寒,“若她不懂事,我这做兄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旧纸原是张通缉令。数年前曾有一批海寇潜入赦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些人如今逃的逃,死的死,不过,还是让孟宴宁找到了些线索。譬如这周冬晴,原不姓周,而复姓岛本,是那群海寇奸污渔村妇女后,留下的遗腹子。他的生父岛本彦和,恰在这张泛黄的通缉令上。
林无霜眼前发黑,不禁颤颤地拿起通缉令。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暗中调查周冬晴身世?又是否知道,她的腹中,已怀有周冬晴骨肉?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纸张,突然便觉得无比懊丧。说她父亲原也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偏偏在进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个受伤的海寇,还跟他私相授受。她原也不想的,是那岛本在她嫁人后,非要化名周冬晴,追到周家来,纠缠他,蛊惑她。逼她和他离开赦县,去海外生活。
她不愿,他便要她,让她怀他的孩子。她哪舍得下脸面跟他私奔,只得借周家庇护,立个贞节牌坊,好不叫他得逞,抑或被舅父舅母逼迫改嫁。可每日在阁楼上和天井下的他对望,依然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倘若孟宴宁把这一切翻到众人面前去,她肯定是没脸活了。出了这茶舍,便从二楼跳下去。
孟宴宁却又把通缉令收回,指节在案上轻叩:“祸不及子孙,林嫂子与周管事种种,我并无兴趣探究。我只有一个要求——”
孟宴宁狭长凤眸掀起,直视心魂出窍的林无霜,脸上终于流露出堪称快活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来。
“劳烦嫂子,以七出之条休弃冉冉,将她,送还我身边。”
云父入狱,周从之坠海,他已扫清了两大最能阻碍他娶云冉的势力。
此后,他便如悍狼阴暗蛰伏,等他阿娘动摇,逼云冉改嫁,等周氏众人相继粉墨登场,帮他一步一步,把云冉赶出周家。
他也曾为她备十里长街的嫁妆,她偏生趁他进京赶考时,背弃了陪他一生一世的诺言。
如今,也该到他修正她选择的错路,为她重新戴上凤冠霞帔的时候了。
图穷匕见,见血封喉。
林无霜悚然一顿,再看孟宴宁,那端和俊美的容色,竟没来的,皴裂出一丝叫人畏惧,臣服的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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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怪诞林无霜的马车怎在此处,却在她准备上楼时,见林无霜和孟宴宁相继下楼。
孟宴宁定在楼梯转角,妙妙美目扫来,云冉突然心虚,定定站住。
她怎么来时满腹忧虑,一见到他,便不敢说话。
可,可自己落斜坡的事,真和他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