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压育有皇长女的邹淑媛和盛宠不衰的梁修仪,执掌掖庭诸事多年,自然是韦太后的缘故。
那周女史恐怕已经被程昭华打发了。
想到此处,徐璟只乖顺地垂着头,扮作鹌鹑状。她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砖,耳边能听到身旁梁丽质压抑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恐惧极了。
宋文歆见四人都噤若寒蝉,又软了语气:“自然,诸位娘子在家中自幼娇养,初入掖庭有不明之处并非各位娘子的过错,皆是身边人未能尽心规劝的缘故,娘子们安心在建章宫修习便是。”
说完,便有两个小内侍上前,欲将方才塞银铤的小宫女架住拖走,薛照见状,勃然变色:“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宫人公然向女官行贿,自然交由掖庭令处理。昨日随侍梁娘子和冯娘子的宫人,亦交由宫规处置。”
宫中妃嫔打赏宫人内侍是常事,哪够得上行贿这么大的罪名,分明是存心为难。
一直不曾开口的冯纾拉住欲上前分辩的薛照,道:“宫规如此,自当遵从。只是我等尚无册封,如今身边伺候的侍女便只余一人,实在是多有不便。”
“建章宫中的宫人,尽可供娘子们驱使。”
礼聘入宫的嫔妃出身高贵,带入宫中的侍女大多是从小在身边伺候的心腹,远非宫中指派的宫人可比。程昭华此举,分明是借故剪除她们的左膀右臂。
薛照闻言,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显然已是气极。
本朝开国迄今未逾百年,薛氏一门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两位侯爵、三位驸马。她出身如此豪族,从来都是众星捧月,人人奉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宋文歆又道:“上林苑内宫苑众多,饲养了不少飞禽走兽,如观象观、白鹿观,娘子们在外行走千万当心,若是被畜生们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奇怪。上林苑内饲养的飞禽走兽都是专供皇室宗亲观赏的,自有专人驯养看管,怎么会轻易冲撞呢?
徐璟暗自思忖之时,宋文歆已行礼告退。宫人们见诸贵女面色不虞,也都行礼告退,殿中一时只剩下神色各异的四人。
梁丽质年纪最小,还未满十四,早已骇得不轻,只凭一口气撑着,宋女史一走,又见薛照满面怒容,愈发惊惶,紧紧抱着徐璟的胳膊,一瘪嘴就要哭起来:“薛姐姐、徐姐姐,都怪我!怪我非要去捡风筝,不干冯姐姐的事的。”她与冯纾相识虽不久,但却十分亲厚,时常挨在一块玩闹。
没等到册封的旨意,却等来了程昭华,还折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侍女,薛照心头本就憋着一口郁气难解,见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愈发心烦,左右也没有旁人,总算找到机会发泄,挑了挑眉道:“妹妹年纪小贪玩,妹妹的风筝也贪玩,能从建章宫飞到上林苑北的紫云阁去。”
紫云阁虽与建章宫同在上林苑,但一南一北,相去甚远。
冯纾见梁丽质哭得可怜,一面抽了帕子给她抹眼泪,一面劝薛照:“那风筝原是梁修仪从前画的,丽质宝贝得很,小心收藏了多年,昨日放时不慎断了线,才飘去了紫云阁。我们寻过去,远远地见那里破败不堪却有两个小内侍看守,知道不能擅入,并未上前。大约是看守的人捡了风筝去查,才知道是丽质放的。”
徐璟心下了然,果然是程昭华寻了个由头给众人下马威。若是真的闯了紫云阁,昨日便该闹起来了,哪里能等到今日才发作。
薛照却不肯轻易放过,她直勾勾地盯着冯纾,似笑非笑:“到底是交州风水养人,冯妹妹如此伶俐,方才怎么不在宋女史跟前分辩?”
冯氏本也是与薛氏并列的开国豪族,只是文帝朝时冯纾的伯父冯越触怒皇帝,被革职处死,冯氏举族前往偏远的交州九真郡。徐璟自彭夫人那里听闻,冯纾此番入宫,还是伯母昌平公主在太后面前多番引荐的结果,否则负责礼聘的女官,哪里会想起自幼长在偏僻之地的冯纾呢?
冯纾知道薛照有心为难,并不反驳,只扶了哭成泪人的梁丽质回去梳洗。
薛照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明白程昭华若有心挑众人错处,不是这一桩也会有旁的,也拂袖而去。
徐璟见人都走了干净,才领着杜若出了正殿,远远地便瞧见连翘迎上来,压低了声音道:“娘子,梁修仪有赏来了。”
这位梁修仪,便是误闯紫云阁的梁丽质的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