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孩子果然难将养,只短短一年,就失了两个孩子。
陛下龆年践祚,至今已有十二载,依旧膝下空虚,怪不得韦太后要自世家豪族中择选贵女充实内廷,以期产下皇子。
徐璟心中有了猜测,将樱蕊打发出去煎药,才对连翘道:“把梁修仪赏的妆花罗找出来。”
沉水香燃起,袅袅轻烟托起浮尘,徐璟透过昏暗的烛火,望着几案上摊开的罗裙若有所思。
一样的粉紫色,一样的样式,只有纹样上有些许不同,若是远远望着,倒是与薛照今日所穿那件一般无二。
贵女们自宋女史掌管建章宫诸事后,轻易不得外出,应当从未与赵采女打过照面才是,为何赵采女偏偏推开了引路的宫人,直奔薛照而去?
若说疯子难以分辨人的脸孔,难道就能分辨衣料吗?
如果今日穿了这匹料子的是自己,赵采女会不会第一个朝自己奔来?
脑中拼凑出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徐璟毛骨悚然,分明是盛夏,却如坠冰窟。
她拔下发髻上那枚用作防身的长簪,簪尾从指尖划过,血珠涌出,咸腥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
徐璟紧紧握住簪头,划破了那条流光溢彩的罗裙。
忽地听见一声女子的惊叫,绝望如夜枭凄厉的嘶嚎,紧接着是金石落地的铮鸣。
徐璟回神,喃喃道:“也不知薛照的脸,还能不能保得住?”
连翘吓得一激灵:“连镜子都摔了,约莫是不大好。奴婢方才去尚药局取药回来,经过薛娘子处,见那里数位女医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怕是除了来为娘子看诊的江女医,都在那里了。”
薛照姿容端丽,出身豪族,因家世显赫,又自负美貌,一贯张扬,原是此番礼聘入宫的四人中风头最盛的。宫人们私下议论,都说她定能第一个得幸。
如今伤了脸,若治不好,便再无缘圣宠,即便能治好,也定要耗费不少时日。
因程昭华之故,她们四人入宫后已经在建章宫空耗数月,再拖下去,待到七月,自十四州采选的良家子入了宫,即便再能得幸,也终究失了先机。
杜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有戚戚,“幸亏没伤着娘子,今日真是好险!娘子好端端的出去,却叫人抬着回来,可吓坏奴婢了。”
徐璟摸了摸自己的脸,肌肤滑腻如上好的白玉。彭夫人可不就是看中了这副好皮囊,才挑中自己么?
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庆幸,好在自己尚有可供利用的价值。只要彭夫人还需要自己这颗棋子,阿娘和妹妹便不至于在徐家仰人鼻息,艰难度日。
门外有低声问询传来,是奉程昭华之命在建章宫教授新晋嫔御宫规礼仪的宋女史。
徐璟瞥了一眼几案,杜若会意,手脚麻利地将罗裙塞进一旁的箱笼,才道:“姑姑请进吧。”
宋文歆这才推门进来,道了个万福,道:“程昭华遣奴婢来探望娘子,娘子今日受惊了。”
徐璟披散着头发斜倚在榻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虚弱得如一尾搁浅脱水的幼鱼,强打起精神露出笑来,柔声道:“多谢昭华娘娘关怀,是嫔妾胆小,叫娘娘见笑了。”
宋文歆又道:“今日之事尚有诸多细节不明 ,既然娘子已醒,还请娘子往含章殿一叙。”
徐璟心中了然。
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一应事务皆由程昭华过问。
早已疯了的赵采女竟然从紫云阁跑出来,还伤了新入宫的贵女,出了这样荒谬的事,程昭华自然要仔细查问。
徐璟点头,却面露羞赧之色:“只是我如今仪容不整,烦请姑姑容我简单梳洗。”
宋文歆依旧满脸笑意:“那是自然。”
待徐璟收拾停当,行至殿外,已有軿车在建章宫外等候。
梁丽质与冯纾已经上了车,皆是神色恹恹。
薛照那声凄厉的惨叫犹在耳畔,在安静得可怕的建章宫中格外叫人心惊。
三人相顾无言,车内只能听见梁丽质低低的啜泣声。
徐璟撩开軿车的帷幕,目之所及,尽是无边夜色。月光黯淡,连星子也不见半点。白日里盛放的蔷薇受风雨摧折,只剩一地零落的花枝。
建章宫的宫人们大约都被叫走问话,四周空空荡荡,只有这一辆軿车在夜雨中穿行。通往未央宫的飞阁辇道幽暗深长,一眼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