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
——欧阳修《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
时隔六天的车上生活终于结束。
姜尔雅一早醒来，便被催促着收拾行李，整理床铺，准备下车。
她跟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列车，汽笛，行人，四周熙攘，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未来，莫名有种漂泊无依的游子终于居有定所的错觉。
研学旅行第六天，抵达河北省。
两人大病初愈，因为不确定是否具有传染性，便暂时离队，由李春风李教授带领剩余的学生。
姜尔雅同楼锦灯一合计，反正此行的实际目的是考察民情，不如李春风在明，楼锦灯在暗。
饥荒灾年，街上还并未呈现出多么萧条的场面，商铺开着门，零零散散还有客人在内。
只是一把米，一两肉，都被炒出了天价，有钱人勉强饱腹，没钱人续命都难。
姜尔雅看着奇怪，上次筹资时经过她和风袅袅那么一闹，北平凡是富贵一点的人家都出钱了。
河北算作是个重灾区，即使那钱分了好几分才到手里，也不应落魄成这个样子。
楼锦灯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他没说话，径直走向茶馆，那里是唯一人满为患的地方。
姜尔雅想着，他那个狗样子能打听得到消息就怪了，于是环顾四周，选了家生意惨淡的书店进去。
里面稀稀拉拉的，连货都没有多少，就算招揽进来了客人也留不住，姜尔雅观察良久，只看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懒散地倚靠在书架上。
别说，还有点眼熟。
姜尔雅只当是老头长了张大众脸，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后，她上前搭话：“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头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头也没抬，声音浑厚：“小老儿祝东风，你想问什么。”
姜尔雅挑了挑眉，发觉到这人说的还不是本地方言：“老先生可曾见过前些日子，有无拨了赈灾的粮食过来？”
祝东风没有立刻回答，仍旧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倏地，他眼前一亮，伸手用指尖一挑，挑了本书出来：“运送粮食的车子见了，粮食没见。”
姜尔雅心底一凉，她意识到楼锦灯的那个猜测很可能会成为现实：“是空车吗？”
祝东风轻道了声不是。
姜尔雅松了口气。
却见祝东风散漫地将方才拿到的那本书翻开一页，递到了跟前，突然撇开了话题：“你觉得他写得怎么样？”
她一细看，发现纸上的文字分外熟悉。
「他们这群人，又想吃人，又是鬼鬼祟祟，想法子遮掩，不敢直截下手，真要令我笑死。我忍不住，便放声大笑起来，十分快活。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有的是义勇和正气。（此为节选并非原创）」*
姜尔雅心念一动，又多翻了几页，迫切地想从中确定些什么。
「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此为节选并非原创）」*
「赵家的狗看了他两眼。（此为节选并非原创）」*
错不了，这就是华夏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小说，文坛巨著，开辟新文学革命现实主义的传统。
在之后，它的作者会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大家。
姜尔雅不太明白祝东风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嬉笑怒骂皆成文。”
祝东风笑骂道：“我是问你的看法。还是说你也觉得它不成体统？”
“要我评价就没那么多的华丽词藻。”姜尔雅不觉得非要用长串的形容词来赞美一部好的作品，她回想了下，终于回忆起第一次拜读时的感受：“只能说，醍醐灌顶。”
祝东风又笑了：“你这女娃真有意思，只是本日记而已，全篇都在吃人，吃来吃去的，怎么就让你醍醐灌顶了？”
姜尔雅摇头，暗道这老头就是故意的，如果他真觉得不成体统的话，就不能专门拿给她看了。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也知道的，真正吃人的不是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一大群人，而是他想推翻的，黑漆漆的，吃人的社会。”
老头笑得更欢：“你真是毫不避讳，什么都敢说。”
须臾，他停住了笑，幽幽叹息：“不过也没说错，确实吃人……唉，先前你问我什么问题来着？我怎么记着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姜尔雅的心又被祝东风的三言两语搞得提到了嗓子眼：“您说，没见粮食，却也不是空车——”
祝东风风轻云淡地打断了她道：“是一车接着一车的沙土泥石。”
姜尔雅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
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祝东风还是在笑，笑里透出万般悲凉：“你刚才不也承认了嘛，这个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