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茶盏,茶水终是被溅出几滴,他镇定之余低沉问:“发现什么?”
苏木薇定了定,道:“江赤芫看似无可挑剔,但我发现他疑心很重,一切以江家发展为主,若真嫁过去了,女儿又无一技之长,待父亲实力消弱,住冷宫定是女儿的结局。
那时,女儿拿什么来孝敬父亲母亲?女儿想得很透彻,简简单单过一生,做父亲母亲的心儿,只求父亲成全。”
苏父的手指蜷了蜷,缓慢松开,仿佛卸下背上的沉石,低沉道:“即使这样,女儿家名节很重要,有些后果以你的年龄远远想不到。”
冷宫又何尝不会换一种方式。
苏木薇认为她和江赤芫没有发生那些事,她是清白的,只要能退婚,人生就能像清澈的溪流再无阻拦,欢畅到达终点。
她洒脱道:“在一家人的生死面前,名节根本不算什么。”
这时——
春风拂起白纱帘,苏侧柏见奔放的阳光越进小亭,洒了女儿一身,她的身体仿若出土的嫩芽接受着日光浴,明艳,温暖,美好。
上苍总是会安排好这世上每一个人的宿命,而他用尽半生试图改变女儿的宿命。
她生来体带异香,但也体带怪疾,在每个季节初期她的身体就会卸骨卸肉疼得要她性命,服下特制的药后便能活过来,一切同常人无异。
苏木薇的办法就是利用她的怪疾,发病日期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她不服药,待病发后,便让江赤芫和他大哥江决明前来确认。
虽然江决明才二十八岁,但他能坐稳头把交椅绝非善类,关于有损后世子孙的延续,他必定会干预。
一旦江赤芫与她这样天生病体的人成亲,将来生下孩子就会有一半的几率遗传病体,一家之主岂会同意这桩婚事。
同时,苏木薇退掉这桩婚事,事情一旦传开了她要想再寻人家,恐怕正常的人家也不会再接纳她。
这是苏侧柏的心病,也是他所说的另一种冷宫。
可能因为人年轻,苏木薇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以后领养个孩子,何况苏家不是还有苏止行。
反正各种安慰父亲后,为了保险起见又写了一封信,在自己病发后让苏止行亲自交给江赤芫手中。
十八年了,第一次期待那痛不欲生的病发,苏木薇与苏侧柏父女俩立身花园,双双望着天空出神。
苏侧柏双手叠在身前,神情木然,似问老天:“怕疼吗?会不会后悔?”
苏木薇避开疼痛,笑着羡慕:“人活一辈子,能像父亲与母亲这般白头到老,自然是可望不可求。再说,传宗接代不是还有弟弟吗,到时候我这个姨可能双手都抱不过来。”
苏侧柏偏头凝着她,她不提疼,该有多怕,她坚定的笑容却没有因为他的质疑改变。
他的心儿似乎在决定退婚时,已然长大。
她说的没错,她的病就算在她的身上不会暴露,江二娶她进门,但到了孩子身上真不好说。
时日一长,权利,地位,心儿是一样也没有,纵使替她铺好路子,可他也是快入土之人,到那时,他的心儿和他的外孙,只会被江家人鄙视、抛弃。
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她一世,所有的心思终究还是白费。
前路未卜,难料对错,既然她铁了心不嫁就不嫁,在眼前晃着也安心。
*
大婚前三天,苏木薇站在水缸旁边望着自己养的蝌蚪,喂条鱼也好啊,蝌蚪长大了就变了样,整晚呱呱地,吵得多心烦。
传信的婢女匆匆赶来,“姑娘姑娘。”
“什么事这么慌张?”苏木薇无精打采地问。
她可能走太快了,面色潮红:“临苍君他来了,说要见你。”
奴婢们只能称呼江赤芫的名号,这是原主的硬性要求。
“啊.....”他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发病再传信给他吗?
苏木薇随即反应过来,难怪这两日没见苏止行,这小子定是憋不住提前把信送去了,还想着大事前他也该听话,看来她错了。
苏止行不听双亲的,也不会听她这个姐姐的,他从来都有他自己的坚持。
他听从的是他的心意。
苏木薇连忙躲进自己的闺房,捂进被窝佯装快要发病。
很快,隔着牢固的门,都能从朝颜接待江赤芫底气不足的声线里,想象出她是如何硬着头皮拦住门外的江赤芫。
朝颜从小跟随苏木薇长大,见多了苏木薇白莲花的手段,自是也得了七八分,苏木薇忌惮的人她自是更加忌惮。
“临、临苍君.....姑娘说了、她身体不适、谁也不能见。”
江赤芫一个冷眸瞥视,令心虚的朝颜扛不住,主动替他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