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好奇:“汉国如今不是有分封亦有郡县么?”
他望向一旁,似乎更不想回答了,迫于无奈道:“汉天子英明磊落、知人善任,不似胡亥昏庸。”
我敲敲桌子,警告:“不要敷衍。”
他终于转回头直视我,不退也不避:“公主实在高看在下了。我在汉不过一郎官,郡国之制乃公卿事,他们如何想的我又从何得知?”
我嗤笑一声:“行。你不必言公卿郡国之争,只说如今汉之十三州各自如何实行便是。”
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一一道来。
中原与我大夏的建制,有相似之处,当然更多的还是不同。挛鞮氏当然最尊贵,但没有牛羊、土地、瓯脱以及部从的挛鞮氏照样要依附于他人,过得甚至不如普通的小部主。
这一点倒和汉庭有些像,正如中原人所谓“庶孽”,不继承大宗的孩子自然既没资源也没地位。
但又有一些不同,比如,大夏分宗更彻底。父母死则分帐,分帐后老死不相往来的兄弟姐妹不在少数,甚至会有人蓄意抢夺兼并,总之还是看拳头多,没有多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观念。
但我又有疑问:“诸王为刘氏子,中央和各郡县的长官如何选?像你这样的……又如何选?”
他垂眸避开我上下打量的眼神:“公主恕罪,朝堂诸公与一郡之守均为要员,其之选决于陛下,在下无从得知。至于我……我是由举主举荐而为郎官,而后自荐于陛下,这然后才成为使者。”
我:“举荐?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举荐?”
他:“德行出众者。如事父母至孝、待人接物以廉。各州郡举荐后赴公府考试,优胜者为秀才,而后授职。”
我:“那你是因为什么而被举荐,德,才?”
他:“……以孝。”
我:“那你是……”
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却已经抬手捂住我的嘴,眼神飘忽,轻声制止:“烦请公主别再问了。”
……他的掌心有点糙,茧似乎很厚。
我的呼吸掠过了他的指尖。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眯眼看他,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他则挪开了视线,不肯同我对视,却也不发一语。
……
时间匆匆而过,最终田长也不曾原谅他,田地种过一季就隐晦地将他赶了走,然后各方都将他踢来踢去,没一个肯接手。
我只好安排他去放羊。
但这样我就不方便再派人暗中盯他了,因为太容易被发现。
于是重任交到了兰大兰二手上,他们和他已经混成了脸熟,又有前车之鉴,终归还算可用。
我知道,这段日子是他最想逃、却也最不敢逃的时间。
但凡事无绝对。又一个秋季来临,他放羊已放了几个月,兰大兰二却遣人来报,说他赶着羊群往南边放牧去了,还带了许多干粮食水,很有要逃跑的架势。
我自然是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当即派人去找他。
我的人去了三四日,却始终没有音讯传来。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比较差的猜想,比如他杀了我的人逃走了……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那个甘夫还捏在我手里,他若不顾一切地逃走,那个甘夫必然要承受我的怒火而被挫骨扬灰。以他那肯为那些逃奴屈居人下的性格,没道理如此轻意就放弃甘夫……
但我的人将那一带都找了一遍,确实不曾找到他,连羊群都不知所踪。
天气转冷,又一阵秋雨过后,祁连山间逐渐起了霜,再过了几日,终于下了雪。
霜冻则羊群归圈,但他还是没回来。
……冷冰冰的现实告诉我,他逃了,并且很可能是里应外合,将羊群一并脱了手。
我抬眸望向天间飘雪,雪花正越滚越大,一点点变成雪絮,无声落地。
远方传来羊群的咩叫声,与天地一体共同构成对我的自大的嘲讽。
等等……羊叫声?
我抬头看过去,不远处,一大群羊正向瓯脱奔来,驱赶它们的是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头戴毡帽、身裹皮袄的他。
他远远望见我,立刻将羊□□给接管的人,大步流星朝我走来。
漫天雪花飞舞,间或有雪絮落到他的发丝间,融成晶莹的水滴。
他脱下毡帽向我行礼,微笑着:“承蒙公主信任,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