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掉头,与身后的冯岩低语几句。
不多时,一件白裘大氅扔进马车,陆君乾冷言道:“自己裹好。”
宋时安赶紧狼狈地捡起大氅,火速裹在自己单薄的裙裾之上。
……
她昏昏沉沉地被马车带去宅院,下车时已不见陆君乾人影。
她被几个女娘仆妇送入距陆君乾所居辰月居不远的邀月居。
无人与她多言,婢女们用打量的眼神看向她,带来干净的里衣与几件换用的裙裾。
众人服侍她将教坊中带来的裙裾换下,而后沐浴梳洗,她全身的寒意在热水的浸浴下逐渐褪去。
后有一年长的仆妇上前为她更衣梳洗。宋时安原本生的娇丽,肌肤胜雪。那仆妇便未多加修饰,只轻扫翠眉,淡淡扑了些胭脂香粉,又选了一件正青色梅纹裙裾为她换上,而后将发髻改为已婚女娘常梳的垂髻,饰以碧水色翡翠发钗,又用掐丝银质发梳将发髻固定起来,在挽起的发髻后插上排钗。
铜镜中的宋时安双目晶莹,双颊微红,宛若出水芙蓉般清丽。那仆妇方才停手,与宋时安道:“婢唤翟媪,日后会留于邀月居服侍娘子。”
翟媪面上宽厚慈祥,宋时安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心。
她面上带笑,轻轻点头回应。
之后翟媪便带宋时安去往陆君乾所居辰月居。一路上,她衣裙舞动,恍若步步生莲,双目夺彩。偏她身上有一种脱然尘世的淡雅,在雪中格外耀眼。
一路走去,院中仆妇纷纷侧目,竟忘记起身行礼,直到她的身影远去也迟迟不肯收回目光。
宋时安心中忐忑,此时已接近亥时,半夜将自己迎入府中。方才他却又说要遵守礼仪,那将自己沐浴梳洗扮如此装束,很难不让她怀疑君侯只是见色起意。
床帏之事,无论她是宋时安还是明逸,都没有任何经验。只是偶尔听秋娘与众姐妹玩笑谈起,女子床帏之间的本领。
说不慌是假的,但陆君乾此人在坊间传闻中一向是治军严明,不近女色之人。今日本也不是为女色入教坊,那他带自己回来作甚?
宋时安不敢细想,自己现在已经为人鱼肉,只能见机行事……
……
辰月居中,陆君乾端坐于榻上的案几之后,案几右手边放着一把长剑,左边则整齐的堆满成捆的竹简。
他屋中昏暗,远处架上挂着战甲,战甲上血迹斑斑,让人不禁一个寒颤。
翟媪将宋时安送入房门后行礼退下,将房门轻轻掩住。
偌大的房间,此刻只剩两人。陆君乾在翻阅一份简册,听见宋时安进来的脚步声,只微微抬眼,却没有正眼瞧她一下。
宋时安站在他面前,却距他数丈。房中的烛光并不明亮,昏暗的房间中只传出他翻阅竹简的声响。
宋时安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却听见他的声音飘过:“奉茶。”
宋时安只得恭敬地上前,为陆君乾续上一杯清茶。
陆君乾接过后一饮而尽,而后他放下手中的简牍,仔细地上下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
梳洗过后,她不再作教坊中人打扮,多了一份沉稳。翟媪为她选了一件通身紧窄、膝下摇曳至地的曲裾裙,展现她玲珑的身段。她的骨架娇小,面庞有些消瘦,但仍旧掩盖不住五官的美感。
只是那双眼,太过清澈干净,让人心中无形生出一丝罪恶感。她怯生生望向四周时,陆君乾甚至有一瞬怀疑自己方才的决定。
他赶紧收回视线,向她开口道:“坐吧,别站着,看得人心烦。”
宋时安如释重负,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案几的另一侧。
陆君乾用茶杯轻轻敲下案几,而后道:“宋时安,昌州人士,年幼父死,与其母相依为命。十六与母迁敏州,十七遭战乱,母生死。十八流落述州,入教坊司。”
宋时安抬头望向陆君乾,眼中带着疑惑。这份背景,是自己出南境京都时编造的一份资料,是这个时代宋时安的遭遇。
她当初故意编的身世坎坷,是为了扮作舞姬时能博人同情,但现在被陆君乾赤裸裸地念出,她还是有些尴尬。
下一秒,身侧人却冷冰冰地厉声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