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要送女,于情于理皆说得过去,陛下的意思是?”潘璆合上奏折,抬头看向首位坐着的年轻帝王。
这是他们共同看着长大,一手扶持起来的帝王,他自己、阿泽、二叔、姑姑、二堂姑家都出了力。即便如此,潘家与陛下,也终究是隔了一层。陛下的身上,流着慕家和陈家的血,慕家只剩一个无法露面的慕清卓,如今明面上,只有陈家算是陛下正经的母族。
现下陛下的母族要趁势崛起,陛下把他召来,问此事,是真心拿不定主意,还是试探居多?
潘璆心里猜不准。
萧恒叹了口气:“大雍自古以来皇室血脉凋零,各大世家在各地扎根已久,垄断商贸掣肘地方官吏,先帝时,各大世家趁宫变之际积攒了不少兵力,如今孤上位,他们都在观望,孤会如何对待各大世家。”
“各大世家蚕食皇权已久,的确不该再纵容其崛起,但陈家……”潘璆未把话说绝,只等萧恒表态。
“孤明白,陈家终究不同,孤无论如何都要看在宣慈太后的面子给陈家这个机会,只是……”萧恒顿了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内心,苦恼道,“今日在朝上你也看到了,大臣们都要孤举办遴选,孤只怕陈家这个先例一开,其他人也会趁机效仿。”
潘璆沉吟片刻,赞同道:“我朝历代皆有皇室血脉与贵族结为姻亲,若陛下这次应下陈家之求,的确会给其他人可趁之机,可即便陛下驳了陈家的上书,遴选之事,陛下恐怕也躲不过。”
潘璆如是说道。
“依爱卿之见,与其孤被迫遴选,倒不如全了陈家之意?”萧恒问。
潘璆说道:“以陈家女堵众臣之口,不失为一个选择。”
“可这样做,其他世家势必会拉拢陈家,若是他们以陈家为由,再劝孤广纳后妃,纳几个都是纳,孤又有何理由拒绝呢,可否有何万全之策?”萧恒为难道。
“自然,臣不敢妄言。”潘璆颔首道,“陈家女要纳,遴选也要举办,不过选谁,怎么选,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要孤在遴选制服上做文章?”萧恒道。
潘璆点头:“自古遴选,官宦世家与各大贵族年满十四的姑娘皆可入选,无论是否受封,皆困于延兴宫,历代入延兴宫的贵族子女,最后都会由家族牵线嫁给高官侯爵,这便使各大世家在长安安插了不少眼线。陛下还记得宣慈太后曾为延兴宫采女向先帝请愿之事吗?陛下或可效仿宣慈太后,等看赏一过,便准落选采女们返家,由陛下派人护送,这样一来,即能监视这些采女,又师出有名,明面上只说是彰显陛下皇恩浩荡。”
萧恒想了想,道:“此法是有可行之处。”
“另。”潘璆眼神动了动,“陈家已落没许久,后辈并无杰出之才,陛下若想扶持陈家,只在后宫封赏一位后妃恐怕不够,若陈家能出一位有能力的家主,为陛下所用,或可助陛下抗衡其他世家。”
“你的意思是?”萧恒眼神深邃起来。
“陛下不一直想找机会,让那位出山吗?那位身上流着一半陈家的血液,入主陈家,也未尝不可。”潘璆起身,向萧恒拱手道,“陛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想彻底碾碎,必定要从内里进行。”
萧恒听罢,眼神微微明亮,看着潘璆,颇有深意道:“爱卿此言有理。”
潘璆从承乾殿出来时,福喜刚从皇后那里回来,与他碰面,俯身道:“潘大人可是要回府了?”
“不急。”潘璆朝他淡淡地笑了下,目光投向远方的一处宫墙角,眼底瞬间划过一丝阴鸷,语气微妙地开口,“去见一见老朋友。”
福喜不敢多言,只陪着笑说了声:“是,您慢走。”
待潘璆走后,福喜直起身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竟依稀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当年穿着一品官服带着兵马闯入承乾殿的青年,那藏在笑容下的阴寒戾气,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