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她。
那会儿有阵子,楼小禾总爱躲在角落里悄没声地掉眼泪,豆婆婆便咿咿呀呀地凑上去,把人一把搂住,可着劲儿往怀里掖,一边掖一边摸脑袋,嘴里哼着没调的小曲儿,胡乱哄她。
自从娘亲走后,豆婆婆时不时便带着楼小禾烤馒头烤地瓜烤土豆,几乎对她形影不离,黏人的紧,还聒噪,有时吵得她没脾气,便求饶似的一叠声喊“姑奶奶”。
往后这称呼便挂在了嘴边,有时也直呼“豆豆”。
直到后来有一天,约莫十二岁那年,楼小禾忽然开始疏远豆豆,她一靠近,楼小禾便又咬又抓,有时还气得兀自哭起来。
同年,楼小禾小心珍藏的那件吉光裘被阮存信的心腹抢去一把火烧了,那天,她哭了一整夜。
三年后的某夜,楼小禾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件新缝的吉光裘。
她捧着那件裘衣,忽然想起:豆豆还是豆婆婆那会儿,娘亲同她提起过,有些上了年纪的妖,最喜欢年轻小伙,专使易容术将自己扮作小姑娘,只为与其厮守。有些修为低的,强行使易容术,是要折寿数的,但她们竟也在所不惜。
对此,娘亲很是嗤之以鼻:“都是傻子。”
又说:“像你豆婆婆那样的,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妖。”
其实那时候,娘亲和豆婆婆并不怎么亲近,或者说娘亲和所有人都不亲近。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疏远娘亲,除了让娘亲干活,几乎不和娘亲说话。
但楼小禾是知道的,娘亲很喜欢豆婆婆,她那时肯定想不到,豆婆婆这个真正有福气的妖,有一天也会成为她嗤之以鼻的那种傻子。
豆豆强行使用易容术,却非为了年轻小伙,只因为,楼望春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且将永远在楼小禾的记忆里年轻下去。
只因为楼望春死去的那一夜,以及之后的许多夜晚,豆豆抱着哭累了睡过去的楼小禾,听她在怀中呓语:
——“娘亲。”
*
一室死寂。
谢必安等人望着眼前的一幕,神色齐齐大变。
鬼子母揭钵的灰旗顷刻间叫墨色染透,化作面闪着暗光的黑旗。
而它旁边的那面张仙射天狗,竟陡地自燃起来,火舌跳跃,宛如扭曲狰狞的魅影。
谢必安匆忙揽过招魂幡,念咒催动,强劲的风势从灵帛间席卷而出,此风仿佛有知,拧作一股,对准案上那盏通明的百枝灯狂吹。
半晌过去,百枝灯的火焰纹丝不动,明亮如故,那招魂幡越转越迅猛,几乎要擦出火星子来。
所谓掌瓮人,即时时留意瓮中异动,一旦发现不测,便要及时催动招魂幡,熄灭百枝灯,将入瓮人强行拽出来。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谢必安从未曾遇到过的:灵帛自燃,说明请来的神煞已被强大的魂识彻底抹杀,而百枝灯无法熄灭,只有一种理论上的可能……
——掌瓮人已然易主,不再是瓮外之人,而是瓮中之人。
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因为,冥鸦瓮中的魂识也好,阴魅也罢,甚至神煞也一样,俱是被困在其中的囚徒,除非解了阴魅的执念,或者有掌瓮人在外接引,否则一概不得脱身。
而掌瓮人必须是脱离于冥鸦瓮之外的自由身,故而绝不可能是瓮中之人。
除非……
这个瓮中人,魂识的威压已足以震碎冥鸦瓮,从本质上来说,是个“自由身”,只不过……他自己根本不愿,或者不屑于这份“自由”。
谢必安额间沁出层冷汗,眉头越拧越紧:这彭侯野犬,究竟是什么怪物?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