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沉睡的秦茗于尘埃中徐徐落地,丝绒披风铺展于身下,像一席被衾。
哒哒哒,脚步声又快又密,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围在秦茗身边不停地打着转,吐着舌头撒欢,长长的尾巴甩得虎虎生风。
“汪!汪汪!”
楼小禾黑黢黢的眼珠里闪现细碎的光,涣散的目光缓缓凝聚。
她一眼便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大黄,还有徐徐从睡梦中醒来的秦茗,以及正又哭又笑地从树上爬下来,脚一滑跌进关裕臂弯里的关小栓……
大家都在。
除了那个人。
那个总是牵着她的手,问她冷不冷,与她形影不离的人……消失了。
楼小禾感到脸颊上冰凉的湿意,她抬手一抹,指间的泪痕在血痕中缓缓洇开,火舌般灼痛了眸子。
耳畔恍然响起,男人方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乖。”
……疯子。
难怪,他的脸色比涂了十层粉的秦茗还要白。
难怪,他说自己确凿干了一桩好事。
难怪,秦茗身上会有黑色的狗毛……
本该走丢在春天里的大黄,早已被他寻了回来,然后又恶趣味地,送去了刚把爱犬烹食入腹的秦茗身边。
……这个疯子。
风雪落幕,香樟之上鸦群林立,犬吠和人语乘着和暖的春风飘向远方,楼小禾独自站在废墟之上,望着脚下横亘的深壑,忽然感到好寂寞。
她脚边的地面上,落了一块新鲜的瓜皮,是刚刚彭侯给她的那块。
“彭侯。”她唤他。
——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
花生糖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耳边隐隐有人语,不清晰,一阵一阵的,忽远忽近。
“小禾。”
有人在唤她,嗓音喑哑。
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视野明亮处,彭侯眉目如画,一张俊脸惨白如纸。
四目相对的瞬间,楼小禾莫名生出来一股冲动——
她起身,伸手抱住了床边的人,喉头一阵阵发紧。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唯一清楚的是,这个人的体温叫她安心。
彭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似乎想说什么,身形倏地一滞,偏过脸去轻咳了两声。
“天君。”有人出声道。
楼小禾登时一僵,却没有松手,反而把彭侯抱得更紧了一点。
“小禾。”彭侯唤她,要她松手。
楼小禾觉得难受,还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害怕,较劲似的,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抱住他。
彭侯却没有反应,她甚至感到,和熨贴的体温相反,这个人周身的气息很冷,一股骇人的戾气正在疯狂地扩张。
"松手。"他说。
声音里全是杀气。
素来有眼色的楼小禾,却不要命一般,毫不理会他,就是不松手。
一只手扣在她的肘间,不容抗拒地将她推开。
彭侯阴鸷的目光在触到楼小禾的双眼时,彻底僵住了。
楼小禾紧紧咬着牙,用力往脸上擦了一把,梗着脖子扭过脸去,看也不看他。
哭成这样,真是难看啊,楼小禾。
彭侯抬手,要拭去楼小禾眼角的泪,动作却在半空止住。
他收回手,站起身来,身形摇摇欲坠。
柳含烟快步上前,伸手似是要扶彭侯,动作却迟疑。
他抬手,淡道:“无妨。”
楼小禾眉头皱了皱,心头蹿起一股邪火,终于回过头来,脱口道:“逞什么强,你听听自己嗓子哑成什么样了,最好再拿镜子照照,那死了三天的尸体,脸怕是也不及你白,让人家柳护法看看,能怎么你——”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瞬间回神,乍然收声,一不小心咬了下自己的嘴。
楼小禾痛得一激灵,顿时福至心灵,开口道:“刚刚……刚刚那是鬼子母。”
谢必安:“……”
彭侯那几乎要把人杀死的戾气似乎转眼消退了,他闷声低笑,转身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指尖在发缝间作了片刻停留,方才收回。
楼小禾好像也终于恢复了正常,想到刚才自己跟个痴汉似的缠着彭侯抱个没完,只觉得羞耻。
她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一边扫了眼室内,就他们四人,不见豆豆、顺子和关裕。
“那个……豆豆和关琰怎么样了?”她问。
“安然无恙。”柳含烟道。
楼小禾松一口气,看一眼彭侯,又看一眼柳含烟,开口道:“要不柳护法您先给天君探探脉,我……去送送谢使者。”
她一边说,一边骨碌爬下床,还没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