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顶的夜风吹乱楼小禾披散的发,她伸手将凌乱的发丝从面颊上挽至耳后。
楼小禾从不曾问过柳含烟,为何想要彭侯死。
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她始终没有问。
毕竟她不确定,问题的答案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或许她其实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就算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何必徒增负担。
而眼下,楼小禾有了自己的答案,已不需要再去问谁了。
方才,被大黄撵着抱头鼠窜时,她在呼啸的风声里,想明白了许多事。
彭侯一次次死去,又屡屡活过来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跑过。
在世人眼中,他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对楼小禾来说,他只是彭侯。
纵然他有时候很恶劣,却从未对自己犯下过任何需要以死相赎的罪行,甚至就在昨夜,他还救了自己一命……
小的时候,楼小禾常常幻想,故事里那些路见不平的英雄,还有救苦救难的天神,会不会有一天,也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种幻想会在某些时刻特别强烈,比如饿着肚子被哗哗放血的时候,或者阮存信喝完药后吐一地,而她被逼着跪下来舔干净的时候……
在许许多多这样的时刻,她总会忍不住幻想,哪怕每一次都落空。
她感觉这很可能是一种病,就像伤风了就打喷嚏流鼻涕,是憋不了也忍不住的东西。
但也像伤风一样,有的病用不着治,它自己就好了。
娘亲走了之后,这种无望的幻想,她再没有过。
英雄也好,天神也罢,他们最好只存在于虚构的故事里,永远也不要成真。
可那天,当彭侯大步朝自己走来时,她好像看见了天神降临。
她向天神许愿,一定要让自己活下来,天神显灵了,他说:“嗯。”
——可她却亲手杀了他三次。
若一定要给彭侯个该死的理由,她不希望是七绝丹,或者所谓的替天行道报应不爽,又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她要彭侯死,理由只有一个:他想。
既然死亡是你唯一的愿望,那么,我或许,有幸成全你。
*
楼小禾被柳含烟领着去洪崖泉美美地泡了一趟。
她本来想说自己认得路,不用麻烦柳含烟,对方却执意坚持,“今日送到悬壶堂的沈涣部下,他的佩剑上有毒,毒性猛烈,专克犬妖,若没有聂霸,你早已当场毙命。”
“……”什么仇什么怨。
楼小禾一缩脖子,乖乖跟在了柳含烟身后。
她在池子里闭目养神,柳含烟背对着她,靠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守着。
这池子上次没能泡尽兴,这回脱了衣裳,感觉很舒坦。
楼小禾锁骨下方靠近左胸口的位置,那枚淡紫色的锁印在水中轻闪了一下,光芒很微弱,她不曾察觉。
泡满一炷香的时间,楼小禾换上干净的衣裳,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又望望不远处一袭绛色袍子的柳含烟:这身花红柳绿的行头,想必又是彭侯手笔。
柳含烟这时也看过来,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楼小禾分明读懂了她眼中的意味:穿成这样去杀人……会不会太喜庆了一点?
“……”谁说不是呢。
*
楼小禾回到孤山别院时,彭侯没在。
她在桌前坐下,静了片刻,嘴张了几张,又闭上,对着空气难以启齿。
又酝酿了好半晌,终于,开口道:“对妆台,忽然间打个喷嚏。想是有情哥思量我,寄个信儿。难道他思量我刚刚一次?自从别了你,日日泪珠垂。似我这等把你思量也,想你的喷嚏儿常似雨。”
吟罢一首酸曲儿,楼小禾兀自打了个激灵。
迎面一阵风起,半空里浮现只锦袋,巴掌大小,绣着精致的花纹。
哈欠乾坤袋,不随身只随咒,是个稀罕宝贝,据说是符箓大能穆游打哈欠时灵机一动之下的作品,名字取得也随意,就叫哈欠乾坤袋。
咒语没有定式,可以自设,这首又长又酸的小曲,便是芙蕖夫人的发挥。
“……”
楼小禾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抬手从锦袋里摸出两样东西。
其中有枚枫叶,叶片阔落,赤红如旌旗,叶脉饱满,泛着淡淡的青色,像人体的血管。
另一样是只铜铃,核桃大小,黄铜表面镀着层绿幽幽的光,光泽诡异地闪动,像只一眨一眨的眼睛。
脚步声。
楼小禾浑身一悚,将手中东西揣进怀里,慌慌张张捞了把半空中的乾坤袋……没捞动。
她人都麻了,嘴里连忙念念有词——
要命,这咒语肉麻就算了,会不会太长了一点!
这随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