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禾手指微微地弯起,好似随意拨动了一下指尖经过的晚风,银线轻颤,钓起奄奄一息的男人,将其不偏不倚地,喂到了野兽白厉厉的獠牙之下。
拨动丝线的瞬间,楼小禾俨然放了一把火——
烧出狮虎的夜宵,焚断轮回往生的桥,燃尽野鸭脚蹼悠然拨弄起的冽冽清波。
猛兽撕咬,长剑入鞘。
“郝青……好轻。”楼小禾回想方才拽动银线时的触感,宛如打捞起一株无根的水草,不费吹灰。
彭狗总说她心肠软。
可是啊,她同他其实是一样的。
从小便在吃人的世界中长大,种不了鲜花,只好养獠牙,养着养着,心免不了是要变硬的。
谢必安闻言,骇然望向楼小禾:少女侧脸的线条很柔和,肉包着骨,不露一丝棱角,此刻,她面上神情,比深秋子夜的湖水还要平静。
“十世黑水狱,我熬得过去。”她说得笃定。
第一声悠长的鸡啼随风而至,霎时间,雄鸡夜鸣此起彼伏。
深宵降临,这头遍鸡啼,提醒着村中农人们,莫要忘了往牛屋马棚里添夜草。
多年以后的某个午夜,谢必安拭去唇角的血,拼尽全力稳住在狂风中剧烈震荡,即将彻底失控的招魂幡,穷途末路之际,一只干瘦的手探了过来,风止处,那道熟悉又温吞的声音响起:“对不住,大半夜的,劳驾谢使者特地跑过来值宿,辛苦,辛苦。”
她似乎真的很抱歉,在遍野鬼哭之中,诚恳地向他赔礼。
那时候,谢必安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此时此刻——
血祭蚩尤旗,悍然挥戈仙门第一宗的八荒首逆楼小禾,有着世上最沉静的双眸,远胜于子夜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