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直达离陵,我不会后悔。”“志气倒是挺足。"江海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但是心里却转而尊重了起来。他坐在了船帮上,被船头荡开的水波时不时地湿润他的纸片身体,源河的水如深渊般浑浊不见底。江海翘了一下自己的脚,总觉得水很粘稠,说不上来的怪异。
一开始,江海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随着木船渐渐深入源河,遮天蔽日的沙棠树挡住大部分光线,他的目光下移,水中翻涌着暗色,才意识到什么。他奇怪地开口问:“梁庸,源河水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随着江海的话,梁庸和阿芎的视线都转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纸脚捞起一滩源河水,它滑落时像是湿泥的质感,砸进灰暗的河中。阿芎先蹙了蹙眉,这种情况不仅与她对于源河的记忆不符,且源河水极深不可能碰到河底淤泥,就算是淤泥掺杂其中也做不到这个质态。她弯下腰,用手指越过船帮在水中拨了几下,鼻子间霎时涌来一股子腥味儿。“不知过去如何,我所见的源河一直都是如此。"梁庸的目光在被荡开的粘稠河水上停了很久,眼皮下垂、眸色晦暗不明。半响,他给出了一个可能的原因:“也许是死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吧。”江海被他的话说得一阵寒颤,船头吹的风都不自觉地冷了好多,其中掺杂着一点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急忙从船帮翻了下来,小短腿加快跑回了阿芎的身边,抓着她的裤脚一路爬到了肩头。
直到木船最后划到源河呼吸湖上的泥屿岸边,船上都弥漫着诡异的安静氛围。阿芎的表情尤为严肃,梁庸的心思一直落在古籍上,江海则是被源河水那和拉人下陷的黏腻感恶心到不想说话,越想越像是被长相丑陋的怪兽舔了一口。竹篙被人猛地戳进了土里,木船撞上岸边的泥沙猛地摇晃了一下后停住,阿芎拾起身边放着的木拐杖,有些艰难地翻下了船。梁庸稳站船头,一双无甚波荡的眼睛望了过来,儒雅的声音响起来:“小姐慢行,我自北上,祝前路平坦。”
“小姐此行结束后,就在此呼唤摆渡,我会托一朋友摇船渡您过河。”“祝先生此行,得偿所愿。"阿芎浅浅地行了个简单的祝礼。梁庸谦逊地点了点头,将竹篙从泥里抽出,木船渐渐驶远消失在浓雾之中。阿芎拄着木拐杖转身朝沙棠树的树干走去,手臂上的迷縠纸锁链霎时飞了下来,探寻进入水下遗迹的洞口。
沙棠树很大,找寻入口的工作持续了很久,整个泥屿之上除却沙沙的树叶声和风声水声,安静地像是无人踏足过的原始地界,江海甚至心大地趴在阿芎的肩头睡着了。
阳光在这里变成了角落里的配色,人无法从光线的移动来判断时间的流速,只觉得这样的搜寻无边无际。
终于,迷縠纸锁链在几根盘绕的树枝后找到了一个黑黔黔的洞,高度和宽度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它飞到了其上将挡路的枝叶全部绞断,方便入内。阿芎慢慢地走了进去,大概几步后停在了原地,伸手在一侧的树壁上摸索了几下,陡然按到了一个东西,下一刻整条蜿蜒向下的石阶都被照亮了。恰在此时,江海迷迷糊糊地被猛然亮起的明珠刺醒,懵怔地感慨了一下明珠如此饱满、石阶这么精致便重新睡了过去。阿芎没有来过即渡的水下遗迹,但是听说过这道通往其入口的石阶极长,如果她拾阶而下必定耗费很长时间,便使了个巧儿令迷縠纸锁链无限延长后卷着自己将她带下去。
水下遗迹虽大,但根据阿芎固有的信息,不难判断出鹿角鹣就封在那条腾空的龙口中。
她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荒废的水下遗迹中,就像是千年前受师父所托送云中阵石的其中一块牙翁仲去姑射雪山一般,目之所及了无人烟,天地广阔寥落冷峻走的时间长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肩头的江海上时,甚至都会恍惚他是否单纯只是一片纸,过往那些打趣的言语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好在水下遗迹并非千里冰封的雪山,阿芎推开龙庙的门进去,在院子正中间上空的龙口中看到了鹿角鹣。
迷縠纸锁链在那一刻绕到阿芎的手边划了个口子吸血,随后生出了迷毂叶子。
圆润肥厚的叶子落在鹿角鹣上将其完整地包裹后,枯萎成灰的同时解除了其上的禁制。
阿芎朝着它走了几步,抬起手臂好似环抱一般将高处的鹿角鹣取了下来,随后的一个下意识动作让她自己也怔愣了很久。她用双手捧着鹿角鹣的那一刻,居然不由自主地在坚硬的石塑龙身上用力地磕了一下。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虽然阿芎从千年前见到鹿角鹣的第一眼就知道,它的原材料虽是铜与玉,清脆但却是摔不碎的。阿芎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多余还是什么预兆,总之鹿角鹣确是原物,她压下心中的疑虑先将其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