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莫辜负
夜渐深沉,鎏金烛台上的火光已燃至尽头,在纱帐上投下最后一点摇曳的暖色。
萧钺支着额侧卧,指尖轻轻拨开宋昭额前汗湿的碎发。她此刻睡得正熟,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唇上未卸的胭脂晕开些许,倒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锁链不知何时已解开了,只在她雪白腕间留下淡淡红痕。萧钺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处,想起她方才假意挣扎时,眼里闪动的狡黠光亮,嘴角不自觉扬起。
窗外更漏声遥遥传来,他伸手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却见她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发丝缠上他的手指,像极了小时候在皇陵,那只总爱蜷在他掌心的雪貂。
值夜的宫人早已退到廊下,整座东宫静谧如深海。萧钺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忽然觉得这二十余年孤寒岁月里,唯有此刻才算真正暖了过来。东宫此刻静得能听见更漏声,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偶尔轻响,恍若叹息。“殿下……“薛公公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掩不住的惊慌,“陛下呕血不止,太医们都在天宸殿候着了…
萧钺忽地坐起,撑在床畔的手背暴起青筋。宋昭也跟着惊醒,跟着起了身。“殿下莫慌……“宋昭强撑着起身,指尖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将那枚墨玉蟠龙玉佩系回他腰间,在烛火下泛着润泽的光。“我同殿下一道去,"她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颤抖,在烛火摇曳中轻声道:“巫医和唐大夫都在天宸殿候着了………白日里巫医还说找到了症结……话到此处,宋昭突然哽住,她比谁都清楚,陛下这病已是沉疴难起,即便寻得良方,也不过是捱过一两个春秋的光景。萧钺突然回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他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吸气,温热的吐息拂过她锁骨上未消的红痕,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外头太冷…”他的声音沙时得像是粗粝的砂纸磨过,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你……就在这里等我。”宋昭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掌心抚过他紧绷的脊背,隔着锦袍都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好,"她轻声应道,将脸贴在他耳后,“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望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翻卷如鸦羽,宋昭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檐下宫灯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锋利的长影,劈开浓稠的夜色,又在转瞬间被黑暗吞噬。
殿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头黑夜。一滴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在茜色锦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窗外更漏声遥遥传来,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心头。宋昭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忽然发现掌心还残留着他衣袍上的沉水香,那气息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就像他们偷来的这些温存时光,终究留不住。“铮一一”
远处突然传来银甲卫换岗的刀鸣,惊得檐角积雪簌簌落下。那抹黑影早已消失在宫墙尽头,唯余一盏孤灯在风雪中明灭,照得满地碎琼乱玉泛起森冷的光宋昭拭去眼角的泪,随手拢了件月白锦纹披风走出内室。安和与若水早已穿戴齐整守在门外,两人神色沉稳不见半分慌乱,这般镇定倒让她心下稍安。“世子可是要饮茶?"若水捧着青瓷茶盏上前,炉上温着的水壶正冒着袅袅热气,“奴婢刚用雪水烹的云雾,最是安神。”宋昭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温润的瓷壁。茶汤清冽的香气萦绕鼻尖,她浅啜一口,暖意自喉间缓缓流淌,总算将心头那股寒意驱散了几分。窗外北风呼啸,却再吹不散这一室暖意。
安和趁机上前,低声道:“奴婢按照世子的吩咐留意那个元泰,又发现他找了个由头出宫了,这次他回来的格外晚,回来后仍旧有意无意打听世子和东宫的事,奴婢就按照世子吩咐的话,露出口风给他。”宋昭点头道:“做得好,天亮去领赏,继续盯着他。”若水接着道:“奴婢打听到这个元泰,原是家里犯了事,抄家罚没入宫的,刚进来没几个月的新人,偏就与安和住到了一起。”宋昭轻敲茶盏,抬眸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缓缓道:“他呀,来头可不小,他父亲原是一个大官,还有个给王爷当了宠妾的姐姐,因一个爱惹是生非的兄长,断送了前程。”
元泰本名陈元,是陈六过继出去的胞弟,陈大人被弹劾丢了乌纱帽,判了流刑,刺配北境。陈六刚出京都就一命鸣呼了,陈元因是过继之子因此捡回来半条命,判了宫刑。
早在他第一次故意接近安和时,便被安和发现,告知了宋昭。宋昭将计就计,意欲查出幕后之手。
“今夜可是江大人当值?“宋昭放下茶,左右自己也是睡不着,索性找点事情做,江绪在金甲卫,正好问他之前拜托的事。“正是江大人,"安和一脸笑意:“奴婢方才见到江大人欲护着太子殿下离开,却被殿下吩咐留下,好生看护凤来阁来着…”“快去请江大人到前厅一叙。”
宋昭换好官袍踏入前厅时,恰见江绪一身银鳞软甲迈过门槛。他肩头还带着冬日的寒气,行走间甲胄铮铮作响,挺拔如雪松的身姿在烛火中投下一道锐利的剪影。
“阿宴,"江绪解下佩剑往案上一搁,剑鞘上的冰碴簌簌落下,“你若不寻我,我今日也是要来见你的。"他眼底跳动着亢奋的火光,连甲胄上的寒芒都掩不住那股锐气。
宋昭眉梢微挑,执起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茶壶:“兄长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