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羽衣县(五)
“你家儿子可还好,要不要买个纸人回去消灾?”胖男人一巴掌拍上瘦子的背,将他拍得一个踉跄。得亏这里鬼挤鬼的,瘦子撞上前头的胖妇人,惹得其回首一瞪。
瘦子不甘示弱,骂骂咧咧地瞪了回去。
胖妇人哪能愿意,支着膀子就回礼:“你个混球,撞了老娘还瞪眼,也不怕眼珠子掉地上!”
还未等瘦子反击,他便被拍倒他的胖子扯住脖子作那君子赔礼道歉。胖妇人瞥了两眼顺台阶下坡,挽着不明所以的瘦妇人挤出乌泱泱的鬼群。瘦子在胖子油腻宽大的手掌下熄了火气,啐了两句"长舌泼妇",接着胖子的话茬道:
“花这钱作甚,我儿啊有他姐护着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瘦子瞬间又弯下腰,语气颇有几分谄媚:“对了,你在珩家做事,那儿还缺人吗,我…
胖子听到了想听的,便若有所思地打断了他:“孩儿他姐?还能对上鬼子母那种发怒的神,你家招娣竞有这能耐?”虽不知胖子提招娣是做甚,但愿意搭话就是好的,瘦子开了话匣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怀上招娣那会她那老娘去求签,都是什么上上签!虽然不是个带把的,但一出生就有个瞎眼道士给钱要买,说她是什么喜神”瘦子嘿嘿一笑。
胖子问:“你这没卖啊,不像你的作风。”“害别提了,我家那婆娘心软又短见,不肯!"说这话是,瘦子止不住地搓手,手掌上的鸡皮皲裂脱落,“不卖就不卖呗,给口饭就能活!现在嘛……倒是省钱了。”
“长姐如母,把招娣的运同我儿绑在一块,有事姐姐还能扛上几分。不比这满嘴胡话的说书人,手里收费的纸人好使?”“还是你有头脑啊!"胖子用手掌拍着瘦子单薄的背,蓦地压低声音凑近了说,“对了,你们家招娣,可是尚未婚配啊?”“没啊,黄花大闺女呢。"瘦子眼珠一转,“咋滴,你有想法?不怕你家那虎婆娘撕了你?”
“我?哪能是我啊。"胖子用袖子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我是替我们家大少爷问的!珩家大少爷知道不,留过洋的!可惜就是身体不好,回来养病这么多年,但现在还单着。你家招娣我看是个有福的,刚好冲冲少爷的病气!”“冲喜的钱,我给你这个数……
胖子的眼睛滴溜一转,翕动的鼻腔像老鼠嗅到香油。不等瘦子言语,胖子的右手比了个二,瘦子一瞅瞬间喜笑颜开。如若没有外乡人阻挠的话,这或许便是桩一拍即合的划算"买卖”。但两张符篆、两段红线,悄无声息地爬上两只鬼的后背与脖颈。二人谈妥了买卖便挤开左右向外走去,显然是对自己身后的变化毫无感知。叶遥岑收回手,余光与师长意相撞。而师长意扔出的红线,正是调查局发放给手下员工的、顾易生特制的红线绳。
“转悠这么久也无进度,要不要……直接去掀翻这场索然无味的大戏?"叶遥岑在师长意的耳畔邀请。
师长意的半张脸掩在高领之下,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叶遥岑知道,师长意并不乐见于此。
这不巧了,叶遥岑也是。
“你的替身童子,我买。”
清亮的声线自后方传来,两位少年一高一矮,衣着与此间风格大相径庭。如同无首的尖刺,乡亲鬼们的视线齐刷刷盯上大步流星的女子。叶遥岑笑意盈盈:“怎么样,开个价吧?”目光与叶遥岑对上时,青衣说书人不知怎地便是发愣,直到叶遥岑走至他跟前,说书人这才反应过来。
说书人缓缓张口:……这价格,要看缘分。”高个鬼不一定是来拆台的,但叶遥岑一定是。叶遥岑:“我若说,自己没钱呢?”
说书人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场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来拆台是吧?!但还不等他斟酌发言,叶遥岑的外套不知何时敞开,如今立于戏台之上无风自动。眼见来人气势渐涨,说书人下意识后退几步。指尖捻着两枚圆孔方钱,食指若注满无形内力般抵住铜钱下端,风携着铜钱弹射而出。
说书人瞳孔一缩,折扇瞬间展开。衣袂倒旋间一枚嵌入扇骨,一枚擦着他的面颊,蹭出一道血痕。
圆孔方钱的四角本就锋利,倾注力道之后势如破竹,轻而易举贯穿竹制的折扇、刺破说书人尚且白皙的侧脸。
这样的圆孔方钱还有一枚,正于女子的右手之中。叶遥岑半眯着眼,右眼的视线穿过铜钱的圆孔,将说书人的头颅框入其中。只见穿着一身灰色校服的少年言笑晏晏:
“两枚圆孔方钱,买替身童子和你,如何?”豫闾州占地极大,但作为高海波地区,其多山多丘陵。又因域内的大多地区豢养驴子拉磨劳作,又称“御驴州”。
羽衣县位于豫闾州版图的正中央,县城本身四面环山,活像个倒扣在山间的铁锅,村落与人气都聚集在中点处的盆地锅底。无论是想要离开羽衣县还是想要抵达羽衣县,都是极其困难的选择。在交通不便的琼山峻岭,即便是鸟雀也极难飞出山的边崖。许是因为过于封闭,四五十年前,当地的居民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年代。没有外力干扰的山坳之间,祭祀更是村落间必不可少的存在。春耕时骑驴溜牛,抡着石斧砍柴火;秋收后捧着陶罐跳大神,信仰比周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