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羽衣县（七）
乍然踏入恶臭的领地，对气味敏感的人来说是极易脆弱呕吐的。叶遥岑的五感被白骨书加强过，此时简直是天大的累赘。好在叶遥岑早有准备，动作迅速地掏出两张醒神符，一张卧成团包住口鼻，另一张一把捂上师长意的口鼻。
师长意被糊了一脸的符纸,扒开符篆睁眼再瞧：一一这哪儿是什么高门大户，分明就是个巨大的驴厩！横跨整座庭院的摆设，除了用粗壮长条的木头挖成独木舟一样的槽子，还有六七根半人高的木桩。
打理此处的主人还从干涸河床边采了半枯半萎的兼葭，编成几缕长条苇席，点缀在槽子两侧就成了乔木栏子。
木桩与栏子之中盛放着的，是一块块用铡刀切好的寸把长的肢体。至于更靠近栏子一侧的槽子，则是装满用于喂食牲畜的腊条老鼠千…人们常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条原则对于牲畜的世界显然并不适用。
木桩与栏子围住的驴厩里堆满了腐败的尸块，驴子被剥了皮，老鼠被砍了头，它们四分五裂的躯壳上无一例外爬满了绿油油的藓类。然而即便如此糜烂，这些尸块却并未引来食腐的“昆"类芥子。待师长意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接踵而来是进门之前，叶遥岑提到的“迅速可见的芥子污染源”。
是的，寄居于此处的“芥子污染源”出现了！两位闯入者的耳畔，蓦地传来呢喃与低吟。.……
（是.…）
这问询虽不真切,但愈发贴近双耳,便愈簇拥着涌进人类的双耳。师长意下意识地想到安全区的提示：
「人三鬼四。人问谁,对以名；吾与我,不分明。」如果对面是“人”，那么应将自己的姓名奉上，反之，则应模棱两可地回复。虽不见人影，但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在耳畔落下轰鸣。【是谁？是谁？是谁？】
叶遥岑与师长意虽无交流，却不约而同地回答道：“是我啊。是我啊。是我啊。”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但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将自己的姓名暴露在陌生的环境之中。庭院深处的门扉“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时间仿若陷入凝滞的淤泥。相隔不远的厢房隐匿于漫长黑暗之中，悠然推开的门扉通往无尽黑暗的甬道。
“哒、哒、哒一一"镜头无限拉长，耳畔的呢喃不知何时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清脆的脚步声。
远处走出一“人”。
但说是“人”，似乎又有些勉强。
他虽是人的轮廓，躯壳却有两米之高。作为人的主体与毛驴的皮囊无限粘连，面容则附着灰蒙灰蒙的纷杂乱羽，躯干倒是两臂两腿，与常人无异。叶遥岑正努力去辨那张隐在长羽之下的面容，却难料双瞳发热。师长意亦不好过，仿若有火焰逐渐靠近脆弱的招子，令她忍不住捂住遭受着无形灼烧的双眼。
等待这阵扭曲古怪的不适散去，二人勉强睁眼，此间的主人已然迫近。“人”的阴影像小山一样倾倒而下。
这“人”，远比她们目测的还要庞大。
岂止两米之高，袍的身形明明比一般的平房还要高大！他出现的瞬间，没了脑袋的鼠堆蓦地开始躁动，慌不择路、横冲乱撞，叽叽喳喳地四哄而散。
但即便如此奔逃，无头的残缺老鼠们却仍难逃无皮驴子们的追捕。“叽叽叽叽叽叽一一”
伴随着老鼠尖锐惨叫的，是肉块撕裂的声响。“嘎吱嘎吱嘎吱一_″
鼠群四分五裂，被割去脑袋的肥大老鼠，柔软的腹部嵌入驴子们的大嘴。七八头驴子没有一匹的毛皮是完整的，它们咀嚼着、吞咽着，享受着杀戮与饱腹。
踏着从驴嘴中吐出碎片残渣，时间彷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唯有袍保持着前进的动作。
槁枯如妖枝的双手合十，那并非人类的手，而是独属于袍的手。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不知怎地，叶遥岑竞隐约感受到一丝熟稔。宛若久别重逢的老友，未知的袍并非计较两人废话一般的回答，只是在二人耳畔落下近乎亲昵的答复。
【你来了。你们来了。）
他的声线无法用性别指代，甚至称得上一句温良。虽然不像失去理智的芥子，但即便如此，袍也绝不可能是常人。拜托，谁家正常人出场，会让一堆没皮的驴子啃食没头的老鼠啊？！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阻碍着抵达于此的人们直视他的存在，叶遥岑无法看清他的存在。
“…你是这家的主人？"叶遥岑轻咳两声，不得不眯着眼睛询问。【是，也不是。】
他缓缓地摇头，长羽自面中飘落，在无风却阴冷黑暗的庭院中，飘至叶遥岑的面前。
叶遥岑伸出手，接住那根灰蒙的长羽。
这是一根长有两只手掌的羽毛，叶遥岑抬手，沿着坚硬的根部摩挲细碎的绒毛，像抚摸一只硕大的羽鸟，认真而细致。言语似乎并不愿自袍口中而出，唯有缄默尚能换来回复。【珩家的香火早已断了。】
“香火断了"？
这话的意思是供奉家神的香火没了，还是说……一一胖子口中的珩家大少爷，早就死了个干净？那他向瘦子买什么冲喜的新娘？
“那您是，珩家的地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