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一通左来右去,百折千回,姜聆月回到自家宅院时,时辰已经不算早了,大梁朝、宿两餐都有定时,约摸戌时末,宅院里的下人大都歇下了,院里月华暗淡,灯火阑珊。
因着她回府较晚,姜燃玉散衙以后,着人在门房处留了灯。姜聆月今日许是不宜出行,不止在楼府意外频出,就连回府时,都遇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波折一-她所乘的马车车轴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将裂未裂,车夫不敢带着她驾车,将车挪去了车作坊修缮。
她原本想着用楼府的马车应急,抑或租赁牛车,未及动作,她的身边行来一辆亲王规制的车驾,车帘掀开,袁客探出头来,引领而望,邀她同乘。不及她答应,就要登轼而下。
姜聆月往车厢内瞥了一眼,透过浮光锦的帘栈,以及袁客穿着曳撒的圆胖身形,她看到一抹影影绰绰的月白身影,似在击拂调膏,烹水煮茶,举手投足宛如身在画中,让她联想到先前在六角亭的场面,心道才下了人家的脸面,如何都不能这时候凑上去晃眼。
然而眼看着要误了归家的时辰,她一捏绢帕,婉拒了袁客的盛情邀请,自请去了侍从所乘的马车,和雁无书、沈庄挤上一路,好在楼府到魏王府,正要经过姜家,不必绕路,一转瞬间的事。
况她和雁无书来往过多次,对沈庄印象尚可,一车人若是交谈一二,时间打发得更快,谁承想沈庄态度古怪,言辞躲闪,连带着雁无书都钳口结舌,姜取月总不能自说自话,枯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将要下车之时,忽然想起她阿耶这一茬,生怕被他老人家发现自己跟着魏王的车驾一道回来,连忙唤了驭车的冼马,请他改道。米
是以姜聆月并未过正门的门房,而是打后边的角门而进。这角门通着园子、倒罩房,并一处荒僻的庭院,蝉鸣声声,幽僻异常,姜聆月甫一入内,闻到一股幽远的兰花香气。她常常莳弄花草,自知这是园子里的春兰开了。因着府里广植兰花,她与兰花相伴长大,对此花平添了一层喜爱,就连屋里熏帏帐、衣裳的熏笼,内置的都是白兰花香。闻得此香,她一时兴起,让身后的小丫鬟点了灯,移步去园中观赏。临到栽植春兰的花圃前,姜聆月望见大片低垂的绿意,纤细小巧的春兰花苞点缀其间,未及凑近,就有馥郁到几乎化不开的香气扑面袭来,她置身其中,甚至感到些微的恍惚,可是就算如此浓郁的香,都遮盖不了当中掺杂的,另一和若有若无、似香非香的气味。
什么气味让人不容忽视到这种地步?
未几,姜聆月分辨出来,这是佛寺祷告、祭祀所用的檀香。时下不是寒食、腊月等节令,按说并无什么法事要做,况且此处也不邻近祠堂,因何焚烧檀香?
姜聆月四下张望,发觉花圃附近的荒院内,有人在烧纸钱,火光映在漆红的院墙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凶兽,凶兽张着獠牙,口中不时卷起宝钞的烟尘,还有线香点燃的气味传来。
应当是哪个仆下在祭奠过世的亲人,不然何以挑中这个废弃的庭院?她想。姜家倒没有不准下人奠仪的规矩,只是姜聆月看这火光高涨,而那庭院原是用来待客的,久不住人,杂草丛生,要是不留意走了水,必定一发不可收拾。她思量着,到底是自家宅子,还是进去稍作提醒为好,再者丫鬟年岁小,等下认得烧纸的人,传出什么闲话反倒误事,就让她打着灯留在外面,自个儿点了火折子,向庭院内行去。
行至深处,草木繁嵇,火光越发醒目,姜聆月站定在那火光前,浑身一僵,双目圆瞪。
她看见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人。
“阿耶!“她低呼出声,“怎么是你?”
其实那人背对着她,蹲在地面专心致志地烧纸钱,看不见面容。然则这是她亲阿耶!莫说背对着她,就是隔了百八十丈的一道模糊虚影,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况且大梁无论男女,都是崇尚细腰。就她阿耶这体形,一旦弯腰弓背,腰间就要叠出几道曲曲折折的褶子来,满府里找不出第二个,她小时候就经常卧在他腰腹上小憩,还拍着他的肚子,问自己为何生的不像他一-她身子弱,多少山珍海味填到嘴里,丁点肉都不见长,她阿耶为了去世的阿娘,每月都要茹素一段时间,还是长肉。
阿耶大声笑着说,他年青的时候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可惜姜聆月没能见过,记事以来,阿耶就是这样心广体胖,还会扮弥勒佛来哄她开怀。
有人说她阿耶庸懦,有人说她阿耶没本事。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家阿耶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上一世她得了他养外室的风声,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气恼。毕竞她和阿兄,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常年征战,何尝不想阿耶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若不是听闻外室年纪太轻,竟然不比她年长多少,她未必会伤神,一面伤神一面想:她的阿耶,她最亲的阿耶,真的是这种人么?四岁上她阿娘过世,阿耶当了爹还要当娘,一手拉扯着她;八岁那年她一病不起,阿耶不要官身性命,为了她去金銮殿跪求御医令;二十一岁,她和孟寒宵成婚三年无子,夫妻冷情到分房的地步,孟家长辈过来施压,她强撑着病体,要一纸和离书,孟家口出诳言,拿出孝道压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