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若新雪的银色玄袍沾上点点刺目的红,梁有依脸上挂着血,面朝苏牧高高抬起了头,恍若来自阴间的鬼摄面孔上,俨然多了几分狠戾的杀气。“不必等了,苏大人。”
他微微挑起眉梢,语气平淡道:“您一早安排在外头的那些人,一个都不会来了。”
“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苏牧怒目看向他,嗓音有些发颤。
梁有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一早便料到苏牧会留有后手,接到邀请后即刻差遣传令司在揽月坊四周探查了一番,并知会湮灭司内黑袍,将入夜后守在外头的人迷晕后带走。杀人?若无必要,他自然懒得脏了自己的手。“苏大人设下的考核,梁某已经通过了,如今若大人仍要刀剑相向,梁某也不介意再多杀几个人。”
梁有依说到这儿,忽而歪头看向门外,意有所指道:“不过您可要想好了,从此处到户部堂道阻且长,若是连贴身侍卫都不在了,路上若是遇上讨债的厉鬼,亦或悍匪凶兽,苏大人形单影只的,也不知应不应付得来。”梁有依话音刚落,四下无声时,影二却抽着懒腰从酒案站起,酒樽翻倒的声响将身前持刀的侍卫吓得一激灵。
众人回过头,但见他单手摸上背后的刀柄,饶有兴致地行至一名侍卫身前,对着他上下打量起来,只叫那人被盯得浑身发毛,举着刀的手不住微微颤控一旁的尧贯虹跟着站了起来。
他在湮灭司掌事多年,亦没少在酒局上吃过权贵们的哑巴亏,此番见自家掌门如此威风,一贯硬气的户部尚书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胸中那压抑多年的江湖匪气也跟着死灰复燃,只便欠身对着苏牧一笑,拱火道:“苏大人也莫要担心,就算这些年轻侍卫全都死在了我家掌门手里,尧某也愿亲自护送苏大人回府,定会护大人一路周全。”
苏牧当下只觉自己被架上了断头台,他目光幽幽扫过仰翻在案几上的朔关二将,而后徐徐转过头,对上季参与宋礼贵惶恐的视线,只能兀自沉住气,摆手叫一众侍卫收刀退下。
“今日这群雄宴,苏某也算是开了眼,以梁掌门的身手,自是担得起护送一众宾客赴宴的重任,至于剩下的赏金,我来日会差下人亲自送至裁决司。”苏牧说完,不想在这杯盘狼藉之地逗留,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乐坊大门。
苏牧一行人离开后,梁有依褪下满是血渍银袍,将其交给尧贯虹,对着影二勾了勾手指,“袍子借我穿两天。”
“你干嘛?"影二瞪起眼,双手护在胸囗。“我得赶去见个人,你这袍子本就不合身,我已叫纺织署为你改制了一身新的,这个借我穿两天。”
影二本是一脸抗拒,险些就要拔刀,听闻梁有依说已为他定制了一件新的,才不情不愿地脱下袍子,别着脸交给了他。梁有依接过那身金袍,对尧贯虹速声交代,“这几日会内事务便由尧掌事全权负责,若有要事,叫传令司差人知会我即可。”尧贯虹尚未回话,梁有依已披上金袍疾步朝门口走去。“几日?“尧贯虹一脸狐疑,对着梁有依的背影追问了声,“掌门要去哪儿?那熟悉的声线便随着穿堂的晚风飘将过来。一一“泸州。”
“见你的路上?”
营火边儿上,陈祈明见曲臻脸上生出暗喜,手上却一刻不停地用小刀削着那支短木,只觉这小娘子好生有趣,“若他当真来了,瞧见你这副悍妇样,怕是转眼就会被吓跑。”
“你才不会。”
曲臻神气十足,对着陈祈明抬起了下巴,“他是我命中注定之人,不论我执笔还是张弓,御马还是乘轿,他都会疼我、惜我,而我,也一定不会负他!”陈祈明探身凑近了些,挑眉道:“你既不愿负他,眼下这削木捆箭的,又是要去杀谁?”
“我想好了,我改不不了这世道,但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初心。”曲臻将削好的细木箭杆对上的铁质箭镞,箭镞向下,用力在地上暾实了,直到箭镞末端的铜铤深深陷入箭杆。
“我只要杀一个人,便够了。”
“谁?”
“自然是你屏风最上头的那个人。”
“户部尚书苏牧?”
陈祈明瞧着曲臻煞有介事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曲臻却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是他杀了我父亲,自该偿命。”“可苏牧身边向来都有贴身侍卫守着,前去轩辕殿一路,更有影笙会杀手相随,你如何凭这杆破箭,取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