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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襄(1 / 3)

第68章七襄

伯康兄敬启,

初夏夜长,辗转反侧,执笔犹忆昔日与君秉烛论道,诉天下之不平事,恨不能尽诛妖邪。而今事至绝处,君欲秉笔为剑,将轩辕之罪刊刻成书以昭天下,此志何其壮哉!然此途艰难险阻,稍有不慎,则祸及己身。权贵盘踞,上下勾连,纵有血泪千行,仍难诉于青天。然望安子然一身,唯余幼女陈星茕茕,今决意启程湘西,以残躯为炬,焚此浊世一隙熹光。

归乡后,当见小女最后一面,而后携真相之章当街散之,官宦之罪,鬼神共愤,自焚于市纵不能撼动权贵,亦求苍天开眼,使后世知有此冤!伯康兄,君之高义,望安铭感五内,然此事太险,万不可牵连于曲氏。书稿尽焚,墨泪俱下,此信恐为永诀,线索当断于陈氏,愿伯康兄保全自身。

他日清明,若坟前有酒,洒一杯祭我,再洒一杯告慰天下稚子亡魂,足矣。唯愿兄勿悲,勿念。

陈望安绝笔

光盛七年六月廿四

九月十六一早,曲臻与梁有依启程前往七襄。她心中仍惦记着父亲临行前收到的那封信,猜测他之所以走得那样匆忙,定是从信上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当时曲臻疑心信件与书坊易主之事有关,因此并未多做过问,如今看来,那兴许便是陈望安遗留于世的最后一纸墨宝。抵达七襄曲府后,曲臻在祠堂内母亲的牌位下找到了这封信,读后才知陈望安本欲返回泸州,与陈星交代好后事后抛书自焚,试图以血肉之躯唤醒愚民、鞭箴权贵,而父亲连夜返程,应是想竭力救下陈望安,与他携手进退,共清浊世曲臻放下信函,借烛火点燃三炷香,三揖后插入供案上的铜鼎,看香烟缭绕,墨色香身逐渐褪作灰白,屈膝拜跪,却良久不知所言。父亲生前,每每遇上佳作都会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却唯独对那本《湘西婴灵志》只字未提,临行前还特意藏起此信,其用意不言自明。若父亲在天之灵见她步上自己的后尘,定会痛心疾首,责骂她不孝吧?因缘际会,这封信如今还是传到了她的手里。揭露轩辕之罪的重担,也终是落到了她肩上。这封信仿佛给了她一个答案,答案背后又是一个崭新的谜,谜底是成是败,是生是死,都将由她决定。

但她既没有陈望安的通透,也没有父亲的人脉,更没有陈祈明那一身盖世的武艺。

德才兼备如此,却仍在一朝一夕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马蹄疾奔时的一粒扬尘,死后也根本无人在意。

若父亲与陈望安还活着,定会像陈祈明那样苦劝她罢手吧?他们会说,若继续走下去,你只会同我们一样白白丧命,那些人会给你安上桩桩莫须有的罪名,风流、强抢、私售禁书,死后将你钉于桩柱,世人永远无法知晓你为何而死,他们只会笑你读万卷书却仍戒不断风流,神机天授,却唯独算不到自己的生死。

真相?在此等浊世,又有几人在意那所谓的真相呢?但墨写的谎言纵使糊得住轩窗,也遮不住青史如炬。真相是古井寒泉,纵使投石掩波,也终有澄澈见底之日。否则,她也不会一路行至今日。

那一刻,曲臻忽而明白过来,陈望安与父亲并没有白白牺牲。她便是证据,是他们枉死的意义。

若她死了,而罪恶未止,也总会有人接着她将未完的路走下去。他们前赴后继,无意间踏出的血路却教她学会了谨慎与伪装、隐忍与决断,他们帮她认清了对手的残酷与强大,帮她做出断指更名的决定,聚集起身边一切可用的力量,而后,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捏着那封挂有父亲泪痕的信,蜡炬不觉烧尽。薄暮昏黄的雾纱将曲臻轻笼,透过烛芯间升起的余烟,她仿佛看到父亲与陈望安在命馆内促膝长谈,看到他背对着自己,坐在茅屋那张狭窄的桌案前彻夜抄书,从天明,再到日落。

她看到陈望安风尘仆仆赶回旧宅,将书稿与信件一并丢尽火堆,而后收集起家中值钱的物件,想着天一亮便给陈星送去,也看到陈祈明捧着酒壶,一笔一划、一针一线地绣着那扇破旧的屏风,在寒食之日为死去的同僚烧去纸钱。天光逐渐暗下,她独自坐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那些故事写进书里。

这一次,她不知该如何起笔。

曲臻向来不善慷慨陈词,书写不了苦情传奇,陈祈明书里的故事又太长,稍加缩减,就变了味道。

曲臻长叹一声,气息搅散了烛芯最后一缕余烟。浓重的檀香气息叫她有些头痛,曲臻支起身子,推开门,恰与坐在梧桐树下喂猫的梁有依对上了视线。

残阳最后一缕熹光洒在他脸上,一绺墨发以金丝发带高高绾在头顶,望见曲臻,他唇角下意识扬起,纵然身着金丝玄袍,也掩盖不住那扑面而来的少年气韵。

“曲小姐,该用晚膳了。”

管家宋叔正倚在膳房边上与厨娘阿莲闲聊,见曲臻走出祠堂,便笑着冲她招手。

清风徐来,泛黄的梧桐叶翩然落下,梁有依从圈椅上站起来,脚边那只野猫却仍依依不舍地跟着,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袍角蹭来蹭去……“我与你说过,不能总是戴着它。”

梁有依走过来,动作轻柔地将玉玲珑从她手上摘下,“伤口愈合生肌需以天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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