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咬下一口,双儿才露出一丝笑容。
老妇人将她的干粮递回她嘴边,温声哄道:“这下双儿吃。”“嗯!"双儿点点头,轻轻咬下一口。
祖孙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一块巴掌大的干粮,裴小虎不动声色地看着,唇边不由得露出笑意。
“你吃饱了?"陆明倏然开口问他。
“当然一一"咕一一
极为明显的一声肠鸣响起,裴小虎的脸登时通红,期期艾艾地找补道:“不是,我没饿,这是我吃饱了放屁呢。”陆明唇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伸手分他一半被子,给他递了个台阶,“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口不择言的裴小虎选择睡觉装死。大
弥勒佛颈项的裂痕恰巧框住了半轮冷月,夜风裹挟着湿润的枯叶吹进慈云观中,钻进残佛破败的窟窿,在空荡的躯壳中吹出鸣咽的调子。呼吸声此起彼伏,掩盖住裴小虎悉悉索索的动作。借着月光,他蹑手蹑脚地爬到已经睡着的老方丈身边,盯着那碗“圣水"出神。
香灰在冰冷的雨水中沉浮,显露出一种诡异的死寂,碗的缺口不经意划伤了他的唇,血的腥甜混在香灰水里,咕咚、咕咚。他的眸子在黑夜中发亮,悄悄放回碗,又钻回陆明身边。“陆明,陆明你睡着吗?”
裴小虎小声唤他。
他裹着被子,将凉气带进被窝,陆明被他冻醒,刚一回神,便听见了他的声音。
陆明没有理。
裴小虎以为陆明还在睡着,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眸子,蜷起身子自言自语。月光将雨水冲刷过的台阶照得很亮,啃噬供果的三两只硕鼠踢翻了香案上摆着的陶罐,罐子滚落到黑暗处,却无人惊动。裴小虎靠着陆明胳膊,眸光一点一点发暗,陆明嗅到了他身上的一丝血腥味。“你睡得还怪实诚的。"裴小虎小声嘟囔,“你说,那老方丈的圣水有用吗?陆明心尖一颤,下意识紧绷下颌,却没有动,竖起耳朵听着裴小虎说话。“其实,我真的得疫病了,他们没证我,我知道。"裴小虎的声音没了白日里的雀跃,只有无尽的怅然,“我小腿上有块巴掌大的黑斑,老早就溃烂了,但我命硬,活得长。最开始,跟我一起得疫被关在这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都列了。他们都喝了药,我没喝。我本还庆幸着,可我现在不这么觉着了。”“陆明,我好怕,我好怕。"裴小虎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弱的哭声从他唇齿间逸出,“我瞧见我的骨头了,白森森的。他们说,死了的人要是有家,家里头会来人给他们收尸的。可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我没有家……陆明,没人给我收尸了怎么办啊?我就要成孤魂野鬼了。”
“那我也太可怜了,生前一个人,死了还是一个。"泪水一滴一滴滴在手背上,裴小虎的眸子透出悲凉。
他拿袖子擦了擦脸颊,故作镇定地继续说,“但我又听,疫病死了的是不能收尸的,要葬在一起烧了还是里..…哎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着还是好的,那样的话,就有好多鬼跟我一起了,我就不怕了。”“陆明,认识你真的很开心。”
他又往陆明身边挤了挤,清澈的眸子落在黑暗中。“他们都不听我说话,嫌我是野孩子,你不嫌我。"他附在陆明的耳畔悄悄道:“对不起啊,白天我惹你生气了,我下次再不会了。你很好,你喜欢的小娘子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我能活的吧,我都活这么久了.…你要是娶了你喜欢的小娘子,能不能请我吃喜糖啊,我还没吃过……
他嘟嘟囔囔地说话,声音渐渐微弱,靠着陆明安稳地睡着了。陆明听着他的话,却再无困意。
能活的吧……陆明也不确定,他只是将被子再次裹紧,在心底一遍遍念着阿遇。
天阶夜色凉如水,晨雾升腾,漫进了慈云观,倏然,佛像摇摇欲坠的脖颈断裂,从佛身坠落,轰然在陆明身边炸开。飞溅的碎屑惊醒了檐角铜铃,也惊醒了深睡中的人们,血腥味弥漫开来,在佛下宿着的老方丈被砸成了肉泥,裴小虎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他大力晃着陆明的胳膊,又挣扎着向后躲。
老方丈的血肉坦然摊在他面前,红白碎片粘连刺激着他的神经,裴小虎猛地跑出去,踉踉跄跄地向外跑。潮湿打滑的地面将他绊倒,雨水混杂着猩红的血,缓缓浸湿他干净的衣裳。腹中一阵翻涌,裴小虎再也撑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溅在慈云观地面被打湿的纸钱上。
老妇人连忙捂住双儿的眼睛,害怕地向后退去。没人敢上前去扶他。
“小虎!小虎!"陆明循声向他走去,神情紧张。“陆明.……咳咳吃………“裴小虎费力翻身,躺在血泊之中,看向陆明,“你,你别过来,再,再摔倒了咳咳咳……我没事,只是地大太滑……太滑.…黑斑爬上他的四肢,裴小虎看向陆明的视线渐渐模糊,血一股一股地从他喉口涌出,粘腻地淌进他的脖颈。他难受地想要伸手擦干净,却怎么也抬不动脸膊。
青黑色的霉菌从砖缝间爬出,血肉滋养令它疯长。雨水混着血腥味和腐臭,如滔天巨浪将陆明吞噬,没了声音的指引,他站在黑暗中更加无助无措。
“小虎。"陆明颤抖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呆愣地站在原地,指尖用力抠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