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殿的青铜香炉吐出袅袅青烟。
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大朝会,阶下八百诸侯的朝贡队伍从殿门口排到了王城根。
“王上,昨夜北斗移位,紫薇晦暗......”
他分明记得三个月前占卜时还是“帝星高照”,怎的今晨卦象突然成了“荧惑守心”。
“此乃祥瑞之兆啊!”
孔甲耷拉的眼皮猛地抬起,腰间玉坠叮当作响。
夏王霍然起身,玄色冕服上的日月纹章簌簌作响。
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掌管刑狱的大夫揪断了三根白须。
毕竟夏朝开国百年来,还没听说过给报喜鸟发工资的。
这个靠给王城修排水沟升迁的匠作头子,此刻正对着月亮哀叹:“您上月让我雕的会下雨的云纹青铜器还没完工,现在又要造能飞的玉辇?”
大祭司顶着黑眼圈从门缝里塞出块玉料,“王上今日又梦见骑玄鸟饮天河,限我们三日交出样品。这是老夫从宗庙顺...咳咳,请来的祭器边角料。”
他摸出刻刀在墙上比划:“要不把玄鸟翅膀改小点?反正王上也没见过真...”
大祭司的假发套惊得翘起半边,“你当王上是瞎的?上次青州献的独眼石人,王上可是盯着那窟窿看了半刻钟,最后才夸赞‘此乃天赐窥探幽冥之目’!”
里正今早踹门传令,每户须于旬日内上交“祥瑞”,否则就要替官家养那只会学驴叫的“神犬”。
石三媳妇拍着草席哭嚎,“难不成要把瓦罐雕成夜壶,说是王母娘娘用过的?”
石三突然蹿到鸡窝前,抄起正在下蛋的芦花鸡就往里正家跑。
当竹篮传到祥瑞监察处,祥瑞监察处新任少卿伯虎盯着蛋壳上用赭石写的“卍”字符直挠头:“这鸡爪印...咳,天书纹路,倒是与王上新制的玉圭纹样颇为神似。”
最先送来的是冀州侯的“双头野猪”,经御医鉴定实为工匠用浆糊黏贴的赝品。
最后是青州献上的“天降神麦”,结果被御厨发现麦粒里裹着蚂蚁卵。
大祭司捧着个盖红绸的漆盘,额头沁出细汗。
今早收到的“祥瑞”里甚至混着个雕成乌龟形状的南瓜。
漆盘里躺着枚青玉雕成的玄鸟,羽翼间流转着奇异的光晕,竟与他梦中黄帝所乘的玉辇如出一辙。
“赏!重赏!”
大祭司扑通跪地高呼圣明,心里却把司工监少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想到要打造能飞的玉辇,大祭司觉得自己的假发套都要愁掉了。
这位出身穷闾的年轻官吏三个月前还在地里数麦穗,因在田垄间发现“五穗连株”被破格提拔,如今却要天天面对各地送来的奇葩祥瑞。
伯虎打了个酒嗝,冲着酒肆梁柱上挂的腊肉傻笑,“前日雍州呈报的千年人参,切开来淌出红色汁液,王太医说那是萝卜泡了朱砂水。”
伯虎正要接话,忽见市集上人群骚动。
“让开!都让开!”
伯虎的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当时兖州来使说得含糊,只说是“天地交感而生灵物”,如今看这阵仗,莫不是真寻到了什么神兽?
孔甲赤着脚奔下玉阶,冕旒上的玉串撞得叮当乱响。
“咯咯哒!”
随行的老农匍匐在地,额头紧贴青砖:“此鸡连下三日玉卵,草民不敢私藏,特献予天子......”
蛋壳在晨光中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大祭司眼尖地发现蛋壳表面有些可疑的粉末。
司膳监的庖人捧着铜盆飞奔而至。
原来这“玉卵”竟是裹了层石膏的冒牌货。
他缓缓转身,冕服上的十二章纹仿佛都在扭曲狞笑:“传寡人旨意......”
朝堂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憋笑声,原来是不知哪个角落传来声公鸡打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