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地的烂泥能吞掉整头牛。
拉车的黄牛只剩两只犄角露在外面,鼻孔喷出的热气把泥浆吹出诡异的笑脸。
自从渡河时私藏的玉器被收缴,这老头每天都要念叨八百遍“回奄城”。
她在冒气泡的泥潭旁插了根竹竿,眨眼功夫竹竿就沉得不见踪影。
孩子冲迁徙队伍挥手,发梢上沾的蒲公英绒毛像顶金色王冠。
他抄起青铜钺往藻丛里一插,钺柄竟稳稳立住了。原来这些绿藻长在硬土丘上,像天然的浮桥!
盘庚刚喊完,司徒家的牛车就迫不及待冲出去。
这怪物长着鳄鱼身、穿山甲爪,背上鳞片还粘着腐草烂叶。
小女娃抓起把黑泥砸中怪物眼睛。
怪物发出放屁般的闷响,扭头钻进泥潭不见了。
“阿爹说,这是地龙摆尾的痕迹。”女娃指着地图上的小点,“星星指的地方有铜矿。”
青铜器可是立国之本,要是殷地真有铜矿......
孩子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念叨着“往左三步”“右转踩龟壳”。
山体上的孔雀石绿斑,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翡翠粉。
盘庚却盯着山脚下奇怪的土堆,那些土包排列得像八卦阵,每个顶上还插着腐朽的木桩。
午夜,盘庚被雷声惊醒,发现铜山上的矿石正往下淌红水。
迁徙队伍顿时慌了。有人抱着青铜器往山洞躲,有人钻进牛车底下。
红水漫到脚踝时,他总算看清山腰裂开的缝隙。
“进矿洞!”盘庚的吼声被雷声碾碎。
最后进洞的盘庚回头看了眼,山洪卷着朱砂矿倾泻而下,把来不及躲藏的牛车冲成碎片。
盘庚摸到块带字的陶片,借着火光辨认出“庚辰年,三百囚”——这正是他父亲征讨东夷部落的年代!
裂缝里掉出串骨片,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
盘庚抄起铜钺猛击卦象所指的岩壁。
百姓们欢呼着用陶罐接水,司徒却瘫坐在地,岩壁后露出的青铜水管上,赫然铸着先王的玄鸟徽记!
他的声音在洞穴里嗡嗡回荡,震得贵族们脸色发青。
锁链尽头连着具白骨,指骨还抠在岩缝里,旁边散落着炭笔画的图纸。正是用卦象标注的地下河道图!
老臣子在铜钺寒光下吐露真相:先王为快速获取青铜,把战俘和罪臣都押来挖矿。
洞外山洪咆哮声渐弱,盘庚做出了惊人决定:“就在矿洞里建都城!”
盘庚带人顺着白骨矿工的指引,找到了主矿道尽头的天然溶洞。
女娃父亲留下的图纸派上大用,那些卦象对应着不同功能区:有的卦区储粮,有的卦区炼铜,还有的卦区甚至规划了茅厕排水道。
盘庚把玉瓷片拍在案上,瓷面映着他冷笑的脸:“比起活人殉葬,用死玉造福百姓才是真正的敬天!”
百姓用萤石粉混合黏土,烧出夜光陶瓦;把蝙蝠粪肥撒进开垦的泥田,种出的黍米穗子比拳头还大。
那夜女娃起夜时,发现盘庚在裂缝下堆满青铜锭。
盘庚掰开芋头,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我在算能撑多久......”
巫祝们献祭时故意把火把扔向支撑柱,火星点燃了蝙蝠粪。
盘庚扑倒女娃的瞬间,整片洞顶轰然坍塌,露出条斜插向上的青铜管道,管口正对北斗七星!
盘庚却盯着管道角度,突然狂奔向冶炼区。
三日后,正午阳光顺着青铜管直射而下,被凹面镜折射成七彩光柱。
百姓们对着光柱跪拜时,盘庚在暗处咳嗽。他嘴里咳出的血沫里,沾着星星点点的朱砂矿粉。
盘庚擦掉嘴角药渍,眼底映着光柱:“来不及了,司徒他们已经......”
盘庚抄起凹面镜冲出洞口,正撞见司徒带着家仆在挖山脚的黏土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