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拖着青铜鼓驶出镐京东门那日,方圆三十里的犬类集体发了癔症。
拉车的黄牛被震得口吐白沫,第三辆牛车的轱辘在官道上碾出蛇形轨迹。
昭王站在镶嵌孔雀石的战车上,挥动新铸的龙雀剑高呼:“此乃文王破纣王之古法!”
先锋部队举着的“天命昭昭”大旗在晨风里飘成咸菜干,这是绣房女御们熬了整宿的杰作。
旗角缀着的十二枚玉环叮当作响,押送粮草的司徒属官听着这声音,眼前不断浮现国库账册上跳动的赤色数字。
队伍中段走着群奇形怪状的士兵,这是昭王独创的“仁义之师”标准配置:
有人扛着雕漆案几准备“陈列归降文书”。
后来罐子摔碎在崤山道上,大家才发现里头是膳房偷藏的腌梅子。
船帮镶着的三百片玉璧在波光里晃成迷魂阵,划桨的士卒没出半里就开始晕船。
果然,船队行至江心,黑压压的蚁群顺着糖浆痕迹爬上甲板,慌得士兵们举着鞋履高喊:“楚人的虫兵偷袭!”
他身披犀兕甲,脚踏赤舄,左手挽彤弓,右手搭白羽箭,对着虚无的太阳做出睥睨之态。
“快捞!那是武王伐纣时传下的圣物!”
对岸山崖上早挤满了看热闹的楚地樵夫。
但见二十条战船在漩涡里跳起滑稽的圆舞曲,为保持平衡的士卒此起彼伏地扎着马步,远看倒似群笨拙的鸬鹚。
当周军终于跌跌撞撞爬上岸,迎接他们的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漫山遍野的鬼面竹牌。
打头阵的斥候吓得尿湿胫衣,回来禀报说撞见了蚩尤阴兵。
结果夔牛鼓刚敲出个《清庙》的调子,惊起的夜枭群抛下漫天白粪,把鼓面砸得如同雨打芭蕉。
火头军掀开陶瓮准备煮粟米,发现里头蹦出几十只青蛙。
当夜,楚军哨兵闻着随风飘来的炖田鸡香,忍不住跟同伴嘀咕:“周人这是来打仗还是来郊游?”
匠人为了哄昭王开心,把糯米浆刷在船缝里充作“东海神胶”,结果江水泡上三日就成了黏糊糊的糖稀。
昭王正对着青铜鉴整理鬓角,忽觉脚底一空,整个人已成了落汤鸡。
北岸浣衣的村妇瞧见浮木上趴着的“水鬼”时,差点把棒槌扔进江心。
昭王在渔家换了身粗麻短褐,还不忘端着架子说:“给寡人记档,就说孤王在江中与蛟龙缠斗……”
残兵败将途径崤山谷道时,撞见支蹊跷的“犒军”队伍。
昭王感动得解下玉璜相赠,全然不知谷车夹层里的帛书,正详细记录着周军七十三种糗态。
临近镐京城门那日,昭王喝令三军止步。
说罢亲自从道旁薅了把狗尾草插在车辕,美其名曰“卧薪尝胆”。
宫灯初上时分,泡在药浴桶里的昭王仍不忘指点江山:“下回咱们造喷火的战车,车辕要雕成玄鸟首……”
城南匠作坊内,三百工匠围着“喷火战车”草图抓耳挠腮。
而千里之外的汉水南岸,楚国民间已流传起新的童谣:“周天子哟划船不用桨,全凭江水浪打浪;玉冠沉了潭,衮服喂了鲂,哭哭啼啼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