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头的炊烟已经七日不曾断绝。
九鼎火锅店后厨飘出的辛辣气息浸透了整条王城大道。
姬瑜趴在太庙檐角啃麦饼，看着各国使节的马车在青石板上碾出深浅不一的辙痕。
楚国的玄鸟旗幡裹着晋国的貔貅纹车轭。
秦国的黑鬃马正对着齐国的盐车打响鼻。
这场景活像后世高速公路的连环追尾。
“禀大王，楚庄王的战车已过伊阙！”
探子滚鞍下马，怀里掉出个油纸包，半块麦饼沾着辣椒粉滚到阴沟里。
姬瑜心疼得直嘬牙花子，那可是石猛特制的军粮。
往面饼里塞肉臊子，撒上花椒粉烘得酥脆，穿越前这叫“锅盔”，如今被赐名“霹雳火烧”。
郑黍捧着舆图的手抖得像风中秋叶。
羊皮卷上朱砂标注的楚军路线宛如一条吐信毒蛇：“虎贲军三千、战车百乘，还有……还有口三丈高的青铜鼎！”
老内侍的幞头被汗水浸透，恍惚想起上月熔炼私铸钱币时，那尊被投进炉火的楚式夔纹鼎，鼎耳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鬼脸的模样。
姬瑜却盯着自己指尖的油渍发愣。
三天前墨家巨子捎来的密信还藏在鼎耳夹层里。
炭笔写的简体字混在甲骨文中活像天书：“楚人仿制九宫格，鼎底暗藏猛火油。”
当时他正给石猛演示毛肚涮烫技巧，闻言差点把玉箸插进鼻孔。
此刻望着宫门外那尊缓缓逼近的巨鼎。
鼎足碾碎青砖的声响如同催命鼓点，他终于咂摸出点“问鼎中原”的滋味。
楚庄王熊旅跨进太庙，赤舄踩过门槛的姿势像极了猛虎巡视领地。
这位南方霸主身披犀牛皮甲，甲片上的云雷纹与周室藻井的彩绘遥相呼应。
腰间玉具剑的鞘尾坠着九枚小鼎，正是上月被石猛查出掺假的楚国加盟店令牌。
他身后八名力士扛着的青铜鼎“轰隆”落地，震得梁柱间簌簌落灰。
鼎腹的饕餮纹竟与周室九鼎如出一辙，只是獠牙间多缠了条双头蛇。
“久闻天子擅庖厨之道，”熊旅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青铜鼎，“寡人特携荆山铜、云梦椒，求教鼎之轻重。”
话音未落，楚国庖人已抬上三只漆盒。
揭开竟是冒着寒气的冰鉴。
裹着霜花的鱼脍薄如蝉翼，朱红丹砂腌制的虎掌微微颤动。
最绝的是第三盒，盛着满满当当的罂粟籽，颗颗圆润如美人泪。
姬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认得那冰鉴是齐国贡品，虎掌是晋国禁猎之物，至于罂粟籽……
瞥见熊旅甲胄缝隙里露出的半截密信火漆，分明与姬寮府中搜出的一模一样。
鼎中残汤突然无风自动，在众人惊呼中腾起丈许高的火墙，将楚王的玄色大氅燎出个焦边。
“要说鼎之轻重嘛……”
天子抄起铜勺敲了敲楚鼎，“得看里边涮的是什么。”
他从袖中抖出串铜钱，钱眼穿着麻绳坠入鼎中，溅起的汤水在熊旅甲胄上烫出白烟。
众人定睛细看，那麻绳竟是用发霉的豆豉与孔雀石粉搓成，正是上月宋国特使走私的证物。
楚国庖人集体抽搐倒地，口吐白沫的模样活像吃了毒蘑菇。
石猛拎着剔骨刀从梁上跃下，刀尖还滴着褐色汁液。
那尊楚鼎的汤底早被调了包，此刻沸腾的正是姬瑜特制的“见手青”菌汤。
熊旅的玉具剑刚出鞘半寸，忽觉脚底地砖震颤。
九尊周鼎竟自行移位，将他连人带鼎围在中央。
鼎身上的饕餮纹如活物般游走，蛇形火漆在高温中融化，滴在楚王赤舄上烫出焦糊味。
“此鼎可轻可重，轻则涮尽八荒食材，”姬瑜的广袖在热浪中翻飞如鸦翼，“重则熔炼九州奸邪。”
他忽然将铜勺插入楚鼎，捞起块正在熔化的铜锭。
那赤红浆液中竟浮现出郭纵私铸钱币的纹样。
熊旅的瞳孔在热雾中收缩成针尖，他终于看清鼎底暗刻的楚篆。
正是自己写给姬寮的“联狄灭周”四字，此刻正在铜汁中扭曲成悔恨的形状。
第一片雪花落在鼎耳，楚王的玉具剑“当啷”坠地。
姬瑜从怀中摸出个陶罐，将昨夜墨家送来的火药粉撒入鼎中。
飞溅的火星在暮色里绽成璀璨烟花。
诸侯使节们在爆裂声中集体跪倒，恍惚间似见大禹虚影自鼎中升起，手持量器将铜汁分与九州。
只有范无咎注意到，天子背在身后的手正用炭笔在鼎身上勾勒。
那线条分明是改良后的“九宫格”设计图，中央格子里还画了个笑脸符号。
三更梆子响，太庙前的铜鼎已改造成流动火锅摊。
熊旅捧着陶碗嗦粉的模样全无霸主威仪。
辣出的鼻涕眼泪把髯须黏成绺。
“此等美味当共享天下，”楚王打着嗝抛出盟书，“自今日起，汉水至云梦泽的驿道，全给周室火锅店让路！”
他腰间的小鼎令牌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青铜钱，钱眼穿着红绳，轻轻一拽就能拆成九枚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