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王宫西偏殿的藻井上,一只蜘蛛正在残破的云雷纹间织网。
周定王姬瑜盯着那摇摇欲坠的蛛丝,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命运和这虫子颇有些相似。
都是突然被抛到陌生的高处,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三日前,他还是成都“蜀道难”火锅店的二厨。
此刻却裹着十二层绣满日月星辰的玄色冕服,连指甲缝里都渗着祭祀用的朱砂色。
“大王,国库就剩下三串铜钱了。”
内侍总管郑黍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
他跪在蟠龙纹地砖上,捧着竹简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青铜灯台的火苗跟着他的话音打颤,在斑驳的墙面上投出扭曲的鬼影。
“司工署说九鼎年久失修,鼎耳上的螭龙纹都长了铜锈,不如熔了铸钱……”
年轻的君王剧烈咳嗽起来,十二旒玉串撞在额前叮当作响。
他抓起案几上的漆耳杯想砸过去,瞥见杯底“周室永昌”的铭文,又讪讪放回原处。
“郑黍啊,”姬瑜拖长的尾音让老内侍后颈发凉,“你见过哪个集团公司把总部大楼卖了发工资的?”
他起身时被过长的衣摆绊了个趔趄,冕服上垂挂的玉璜撞出清脆的哀鸣。
穿过三重褪色的朱漆大门,墙垣裂缝里钻出的野蒿擦过他的袖口,蹭下一缕金线。
太庙檐角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
姬瑜抽了抽鼻子,某种刻进DNA的味道让他喉结滚动。
牛油混着茱萸的辛香,间或飘来筒骨熬煮的醇厚。
转过回廊的瞬间,八个半人高的青铜鼎撞进视野。
鼎中翻滚的乳白浓汤正咕嘟冒泡,几块带髓的牛骨在沸水中沉浮,宛如远古巨兽的残骸。
“暴殄天物啊!”
姬瑜的哀嚎惊飞了檐下栖鸽。
他抄起鼎边的青铜匕舀汤就喝,滚烫的汁水顺着喉管滑落,激得眼眶发红。
“筒骨汤底要文火慢炖十二时辰,你们这是煮洗锅水呢?”
太祝令的白胡子颤得像风中的蒲公英。
正要解释这是祭祀先王的太牢之礼,却见新王已撸起袖子,从祭品堆里翻出束晒干的茵陈蒿。
看见姬瑜把野山椒拍碎扔进鼎中,郑黍终于忍不住拽他衣袖:“大王,此乃礼器……”
话音未落,鼎中腾起蓝色火焰,将老内侍的后半句话烧成了灰烬。
蒸腾的热气里,鼎身斑驳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獠牙间吞吐着奇异的光晕。
三日后的黄昏,各国使节在太庙前集体石化。
晋国上卿赵盾的玉笏“啪嗒”坠地,骨碌碌滚到楚国使节范无咎脚边。
九尊青铜鼎环列成阵,红汤在中央大鼎里翻涌如血。
八只小鼎盛着山菌野蔌、河鲜走兽,辛辣香气勾得人肠胃打结。
范无咎玄色深衣上的夔龙纹在蒸汽中扭曲变形,像条被烫了头的蟒蛇。
“此乃‘问鼎中原’至尊火锅宴。”
姬瑜振袖时带起的风搅动玉旒,晃动的光影在他脸上织成神秘图腾。
三尺长的玉箸敲击鼎沿,青铜震颤声里爆开三尺高的火焰,将齐国大夫田穰苴的冠缨燎成焦黄。
鲁国使节打翻的醢酱在青砖上蜿蜒成河,郑黍立刻捧来陶罐接住:“此酱蘸毛肚最是相宜。”
范无咎的瞳孔在硫磺味的蓝焰中收缩成针尖。
姬瑜将涮得恰到好处的千层肚放进他漆碗,这位楚国第一辩士的喉结可疑地滑动了一下。
“牛肚七上八下,毛肚三起三落。”
年轻的天子笑得像只偷到香油的老鼠,“治国如烹鲜,火候过了诸侯就要掀桌啊。”
夜色染透洛邑城垣,青铜鼎中的浓汤已熬成琥珀色。
赵盾搂着郑国使节划拳行令,两人的深衣前襟沾满牛油。
田穰苴正用象牙箸与宋国大夫争夺最后一片黄喉。
角落里,秦国副使往袖袋里猛塞干辣椒,鼓胀的衣襟活像怀胎六月的孕妇。
姬瑜斜倚着掉漆的蟠龙柱,数竹简上的加盟书笑得见牙不见眼。
范无咎方才签下的楚国特许经营书,墨迹未干就按了三个血指印。
鼎耳凝结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晕。
姬瑜眯起眼睛,仿佛看见未来钱币如江河奔涌。
他正盘算着推出“天子九宫格”火锅,把中央大鼎分成九宫,每个格子收不同的加盟费。
忽听得殿外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浑身是血的边关守将撞开殿门,肩甲上插着的箭矢还在簌簌颤动。
“赤狄……赤狄破了轵关陉!”将军的嘶吼撕碎醉醺醺的夜,“距洛邑不足百里!”
鼎中残汤骤然沸腾,红油溅在姬瑜的冕服上,晕染成狰狞的兽面。
范无咎注意到天子瞬间绷紧的指节。
那绝不是养尊处优的手,关节处覆着多年持刀形成的厚茧。
赵盾的酒樽僵在半空,一滴浊酒正落在竹简的“晋”字上,慢慢洇开成模糊的墨团。
“来得正好。”
姬瑜笑出声,抓过酒樽往鼎中倾倒。
酒液遇火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