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后退一步。程桑榆也没料到自己反应这么大,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对情绪的控制能力明显不如平常。
“我…"她想解释,话没出口又觉得算了。也不打算借助椅子了,在桌沿上坐了下来,双腿下落,打算直接就这么下地。
郁野又来扶。
她又坚决地推开,不遗余力。
他膝弯挨住了椅子,被推得直接坐了下去。程桑榆动作一顿。
手掌撑住了桌沿,往他脸上瞧去,英俊脸庞覆了一层薄霜,嘴唇抿作一线,极有一种倔强的神色。
空气里有风雨的潮湿气息,混着她身上的酒味,他衣物的香气……还有一股陌生的香气。
程桑榆低头,不自觉地凑得离他更近。
这一下她闻出来了。
他衣襟那一块,沾了香水的气息。
花香调混着一点脂粉味的女香。
程桑榆第一反应是笑,好像这样才能掩饰自己真实的心绪。她不大想去分辨此刻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情绪,具体都有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会被这样低级的愤怒和嫉妒支配,以至于快要失去理智。或许是酒精开始发作,觉得眼前这张脸,变得遥远又模糊。灯光在他的背后,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程桑榆忍不住倾身,伸手,拿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干干净净的一双眼睛里,情绪非常淡漠。
“郁野。”
他与她对视,没有作声。
“只要是比你大的,谁都可以,是吗?"她声音冷静得没有丝毫情绪。他眉心微蹙,张口要作声,程桑榆已收回手,“你出去吧。”“我……”
程桑榆双脚落地,直接赤脚踩在石板地面上,一只手抱住了手臂,侧过身再也不看他。
“出去。“沉闷风声一阵一阵涌入耳中,她两只手臂都抱了起来,声音也更加的冷硬坚决,“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她坚持着没有转头,隔了好一会儿,听见椅子被推开了,其后脚步声响了起来,朝向门口,越来越远,渐至无声。
程桑榆脱力般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住了书桌桌沿。高跟鞋歪在一旁,她无暇顾及,就这样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花房四面八方都是玻璃,噼里啪啦的声响密实环绕,人像住在雨的囚笼里。胸腔很空,像是心脏被谁整个地搬出去,运走了,而她就站在这里目睹这桩偷窃,无动于衷。
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不知过去多久,混沌的雨声里,骤然又响起了脚步声,踏着石板路,十分清晰。
程桑榆愕然转头,目光越过幽绿深茂的植物,往门口望去。确实是郁野。
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她手臂上起了一层粟粒,不是因为冷,她很清楚。他步伐很干脆,毫无犹豫地走到了她面前,径直把西装外套披到了她的背上。
他两手抓住衣襟,没有立即松开,头低下来,低声地说:“不知道你的外套在哪儿,也不好去打搅你同事,这是我的,你先穿着。很冷,你不要感冒。”雾气漫上眼眶。
程桑榆没有说话,只是不眨眼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颓然地开口:“我不知道你刚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程桑榆,如果是′谁都可以',那对我也是一种解脱,可偏偏不是。除了你,谁都不可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低垂,将眼睛匿入阴影之中,“我很早就来了,一直不敢去见你,因为不确定你还想不想见我。我知道你很犹豫,这都没关系,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等,只要你明确地告诉我你需要我,不管你犹豫多少次,只要你找,我永远会去见你。”缓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说不会再问我们的关系,从来都是真心话。程桑榆,我只要你给得起的东西。如果刚刚你说的再也不要见面,是你的真心话,我也尊重你的意见,现在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声音比窗外的雨声更要潮湿。
说完,不再作声,停了一会儿,两手松开了西服外套衣襟,捏住衣领,往上拽了拽,使它更完整地盖住她,不至于滑落下去。随即退后一步,一只手抄进了长裤口袋里。等她的宣判。
一秒、两利秒……
心跳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很难再清晰读数。程桑榆眨了一下眼睛,雾气濡湿睫毛,她仰面去看他,声音发哑:“我的气球花还有气吗?”
郁野一愣,把眼睛抬了起来。
“有。永远都有。”
热意涌上眼眶,无法克制。
她的心脏又回来了,比以往更加剧烈地跳动,以至于只感觉到某种切实的钝痛。
程桑榆往前一步,两臂直接攀住他的肩膀,踮脚。微凉的触感挨上来的瞬间,郁野大脑空白了一秒钟,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坐上了书桌。他在她发丝垂落笼住的一片阴影里去看她,她眼里还有未干的水雾,这么漂亮的眼睛,这一次是因为他而潮湿。
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四目相对,呼吸一起一伏。
心跳声快要将雨声都淹没。
终于,郁野低头,呼吸挨住她的鼻尖,一瞬便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