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雪停了，风裹着焦土味卷过边城残破的箭楼。陆惊鸿蹲在断墙下，指尖摩挲着一枚铜钱——钱币边缘的裂痕里嵌着黑血，那是昨夜斩碎最后一块天碑时溅上的。三百里外的荒漠上，螭吻卫的玄甲残片半埋沙中，狼首图腾被风蚀得模糊不清，像一张咧到耳根的笑脸。
陆惊鸿咧嘴一笑，铜钱弹向半空。锈迹斑斑的“天通”二字忽然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中浮现黄泉鬼市的蜃景——驼铃商人蹲在尸骸垒成的柜台后，正将三枚铜钱摆成倒北斗。“老东西的债还没还清呢。”他接住坠落的铜钱，火焰在掌心凝成血卦：震上坤下，复卦。
“王胡子的手笔。”陆惊鸿拔出断刃，刀刃上的螭吻纹路渗出黑血，“这老狗倒是会废物利用。”黑血落地时突然沸腾，凝成小字：惊鸿血裔，亥时三刻，将军府旧址。孩童的尖叫就在这时划破死寂——那个被炼魂钉折磨的男孩蜷在废墟角落，琉璃瞳孔映出沙丘下的青铜棺椁，棺盖正渗出金红交织的血雾。
沙地震颤，九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面浮雕浮现漠北星图，每颗星辰的位置都对应着陆惊鸿身上的修罗纹印。最中央的棺椁轰然开启，腐臭味混着异香扑面而来——棺内躺着的竟是三百年前的自己，黑袍染血，逆鳞剑贯穿心脏，剑柄系着的翡翠耳坠叮当作响。
陆惊鸿的残碑劈开第五根锁链，碑文赤光触及棺中尸体的刹那，时空骤然扭曲。他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镇北侯府祠堂，母亲的手按在他天灵盖，却不是剜取碑文，而是将某种血色符咒刻入血脉。“鸿儿，陆家人逃不过的……”她的泪痣渗出血珠，“九碑噬亲之日，就是你重掌天道之时！”
“你才是碑！”陆惊鸿暴喝，残碑贯穿尸体心口。黑血喷溅间，三百年前的记忆汹涌而入——漠北沙海深处，十万边军被炼成血傀，他们的哀嚎凝成碑文，每一笔都是“惊鸿照影”的诅咒。而端坐炼魂阵中央的，赫然是年轻时的镇北侯，他手中的刻刀正蘸着母亲的心头血。
九具青铜棺椁同时开启，螭吻卫的尸骸爬出棺木，关节处伸出青铜锁链。每具尸骸心口都嵌着“天通”铜钱，钱孔中爬出血傀虫，在空中织成遮天蔽日的罗网。陆惊鸿的残碑横扫击碎三具尸骸，却被第四具尸骸抱紧右臂——那竟是边城酒肆的独眼掌柜，腐烂的独眼淌下血泪：“陆小子……你的酒债……该还了……”
沙海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无数青铜碑，碑文皆刻“陆惊鸿”三字。男孩的残躯坠入血池，金血与碑文交融，凝成山岳般的碑奴。它的掌心托着炼魂鼎，鼎中浮现母亲的身影——这一次，她没有哭泣，而是微笑着伸出手：“鸿儿，来……”
“娘……”他徒手挖出鼎中的碑文核心，黑血泼洒间，九块天碑虚影齐齐哀鸣，“这局棋，孩儿改规矩了。”残碑碎成齑粉，每一粒都映着众生面孔——垂死的边军、焚城的流民、炼魂鼎中的孩童……他们的执念凝成赤金刀光，斩向血池深处的李慕白虚影。
千里外的昆仑雪巅，瞎子画师掷笔狂笑。血墨在宣纸上晕开，绘出少年持刀立于花海的画面。题跋的朱砂未干，已被新雪覆盖：“惊鸿非孤雁，红尘即归途。”